一日晨光微熹。

聶子胥一行人正沿著蜿蜒的山徑前行。

霧氣自山谷中升騰而起，絲絲縷縷，纏上奇松、怪石。

整座山峰似乎都被輕紗籠罩。

如夢如幻。

鹿兒腳下的石板路濕漉漉的。

就連空氣中都有股濕氣。

但呼吸極為清爽。

三七背負一把寶劍，懷里抱著瞑目的狐貍，左顧右盼欣賞沿途風景，看什么東西都顯得很好奇。

無支祁背著個手慢悠悠地跟在身后，倒像個無所事事的老大爺。

恰逢第一縷微光穿透如夢似幻的山中大霧。

一行人剛穿出濃密的林木，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天邊晨光紅霞，如一幅鋪展的畫卷。

“哇！”

三七率先忍不住驚呼。

就連見慣了山河秀麗的無支祁也凝視半晌。

“觀棋爛柯，云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聶子胥猛地側頭。

才看到樵夫正在側方山崖處拿著斧頭砍樹。

旁邊兩個綁著火麻繩的擔子放著。

已有些許堆好的柴木。

他心中驚奇起來。

是因為風景分了神？

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位樵夫。

三七也扭頭看去，還特意過去打量了一圈，“你這樵夫大老遠跑山上來砍柴？”

那樵夫對著三七輕聲一笑，“山上柴自然是比山下要更好些。”

三七問道，“好在哪里？看著不都一般么，何苦多費功夫爬山上來？”

樵夫搖了搖頭，“山上的柴有四處好。”

三七這回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只聽樵夫手上活計不停，嘴里倒也繼續說道。

“其一嘛，這山上的柴，遠離喧囂塵世，不被人間煙火浸染，空靈靜謐，更為純凈。”

“其二嘛，山下的柴火，收取順遂，便難以讓人珍惜。”

“其三嘛，山上的柴火生來便雄渾壯闊，眼界寬廣，比山下那方寸之間豈不更妙？”

“其四嘛……”

那樵夫倒是還學會吊人胃口了。

竟然說到一半停了。

于是便引得三七急切問道，“第四是什么？”

那樵夫便笑了，頓了頓手上的活計，抬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聶子胥。

“其四嘛，山下砍柴的人太多太雜，我若是在山下砍柴，豈不失了殊勝？”

三七聽得有趣，哈哈大笑，“你這樵夫，砍柴還砍出些門道了。”

樵夫低頭將扁擔挑起來，“你這女娃也有意思。”

說著便要挑擔下山。

但聶子胥開口喚住了他。

“老人家且慢。”

樵夫詫異，“怎的了？莫不是你們還要搶我的柴？”

三七嘿了一聲，“好大的臉！你這一堆柴火，有什么好搶的？”

“那如何不讓我走？”

聶子胥輕笑著走過來，“老人家，既然你這柴火如此難得，不妨賣我如何？”

似乎是買賣的事情引得他動心了。

樵夫上下打量一番，而后點了點頭，“那你要出多少錢？”

聶子胥想了想，“那得看老人家需要多少錢了。”

“我就是再需要你的錢，那也不能憑口……你若是有一百文，我便將這柴火賣你了。”

三七驚訝，“一百文？師父，這老頭欺負你，山下這等柴火不過五六文。”

她得意地笑了笑，“老頭，你沒想到我是個懂行的吧？”

樵夫卻看著聶子胥笑道，“公子瞧著也不像是沒錢，一百文買我這柴火可是賺了。”

“我身上有銀子，也有銅錢，只是不知道老人家要什么？”

樵夫沉吟半晌，“銀子如何算？銅錢如何算？”

“若要銀子，便是一錢，拿去山下折算便一百二十文也有的，若要銅錢便正好一百文。”

那樵夫嘿然一笑，“你誆我，我若是非要銅錢呢？”

聶子胥便將一錢碎銀和一百枚香火銅錢同時取了出來。

似笑非笑。

“你不過一個樵夫，我又何必誆騙于你？”

那樵夫咽著口水，只盯那銀子，可待伸出手去抓卻是抓向了香火錢。

“真給我了？”

聶子胥輕笑著點頭。

任由他將那一百枚香火錢取走了。

待他雀躍離開。

三七才疑惑地看向聶子胥，“師父，咱買這堆柴火做什么？還用的香火錢！”

他們又不是什么需要在這過夜的凡人旅客。

怎會需要這人間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聶子胥指著那地上的柴木，輕笑說道，“你再看看呢？”

三七低頭看去。

驚訝地看著那堆普通的柴木變成了一根平平無奇的木頭。

“師父，我們被騙了？”

她只以為是神仙術法來騙香火錢的。

人間尚有些許偏門。

這些活在人間的修行者為何不能有騙子呢？

聶子胥搖頭，“這木頭，想來該是有名堂的，只是那樵夫不跟我們說清楚罷了。”

三七詫異，“我也沒看出那樵夫不對啊？應該也不是什么變化之術。”

她身負劍心通明，對這些幻化之類的法術極為敏感。

一直沒怎么開口的無支祁開口，“或許，那也不是他的幻化，而就是他的本來形相。”

“啊？”

三七腦子里生出很多問號。

實在是很難聯想到那位仙神是這么一副樵夫模樣。

只能揉了揉眉心。

“莫不是哪位大神通者的應化法身？”

聶子胥輕笑著擺了擺手，“那不妨問問他自己便知道了。”

三七疑惑，“他都已經走了，怎么問？”

“哈哈哈！好一位眼通心透的真人……”

只聽得一聲大笑。

那樵夫卻是站在不遠處叉著腰大笑。

聶子胥卻也不意外，只是微微躬身便算是打過招呼，“不知是哪位仙君贈禮？”

樵夫擺手，而后回了一禮，“算不上贈禮，畢竟是買賣嘛。在下廣寒宮伐木仙工吳剛，見過真人。”

“原來是吳剛仙工。”

聶子胥頗為意外，顯然是沒想到這位樵夫的身份。

不過吳剛的確是有月宮砍樹的傳說。

凡人窺見仙界一隅而已。

只是他們覺得砍樹是一件又苦又累的活。

便以為吳剛是受刑。

卻不知神仙跟凡人完全不同。

吳剛是職責所在。

“卻不知吳剛仙官此番下界是為？”

吳剛笑了笑，“我只是來探望妹妹的罷了，卻被派來為真人指路。”

聶子胥疑惑地看向吳剛，“指往何處？”

“卻是有一座山，只在靈臺方寸間。”

靈臺方寸山？

聶子胥詫異地看向吳剛。

實在是很難想象菩提祖師那般人物怎會和吳剛有所糾葛。

吳剛的妹妹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