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碎玉驚寒
書名: 槐下燼第一季作者名: 記住我叫燁本章字數(shù): 2346字更新時間: 2025-07-13 14:34:09
后勤部的倉庫里彌漫著舊紙張和灰塵的味道,蘇晚意蹲在地上,手指劃過一摞標著“2008年”的檔案盒。化療的副作用在陰雨天格外明顯,胃里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一陣陣往上翻酸水。她咬住下唇,逼回喉嚨口的腥甜,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昨晚掉的那綹頭發(fā),她藏在工作服口袋里,現(xiàn)在隔著布料摸上去,像一團扎人的刺。
“嘩啦——”最頂層的檔案盒沒放穩(wěn),砸在地上,白色的文件散了一地。
蘇晚意慌忙爬過去撿,剛彎下腰,胃里的絞痛猛地加劇,她眼前一黑,下意識地用手撐地,掌心卻摸到一片冰涼的黏膩——是早上沒來得及清理的咖啡漬,上周蘇清媛“不小心”打翻的,漬痕像朵丑陋的花,印在灰色地磚上。
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厲燼川把她從槐樹根上扶起來時,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擦去她掌心的泥。那時他的手掌很熱,帶著桂花糖的甜香,可現(xiàn)在……她看著自己蒼白的手,連陽光都吝嗇停留。
“喲,妹妹這是怎么了?干活這么不小心。”甜膩的聲音從倉庫門口傳來,蘇清媛穿著一身精致的套裝,手里端著兩杯咖啡,身后跟著兩個端著文件的實習生,顯然是故意來“視察”的。
蘇晚意沒抬頭,默默把文件塞進盒子里。
“厲總說這些舊檔案很重要,讓你務必整理好。”蘇清媛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說你也是,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當,非要來這種地方……哦,我忘了,蘇家倒了,你也只能干這些粗活了。”她說著,故意晃了晃手腕,頸間的玉墜隨著動作輕輕撞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那聲音像針,扎得蘇晚意耳膜發(fā)疼。她攥緊了文件,指尖泛白:“姐姐如果沒事,就請走吧,我還要工作。”
“急什么?”蘇清媛輕笑一聲,突然“手滑”,手里的咖啡杯直直朝蘇晚意潑了過去,“哎呀!對不起,我沒拿穩(wěn)!”
滾燙的咖啡潑在蘇晚意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她痛得渾身一顫,胃里的絞痛和手背的灼痛混在一起,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嘴——指縫間,一點暗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你流血了?”蘇清媛故作驚訝地后退一步,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妹妹,你這身體也太弱了吧?一杯咖啡而已……”
“閉嘴。”蘇晚意的聲音很低,帶著壓抑的顫抖。她猛地站起身,手背的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卻死死盯著蘇清媛,“你是故意的。”
“你胡說什么?”蘇清媛立刻換上委屈的表情,“我只是不小心……”
“是嗎?”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話。
厲燼川站在倉庫門口,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襯衫領口微敞,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直直落在蘇晚意發(fā)紅的手背上。
蘇清媛臉色一白,立刻換上柔弱的樣子:“燼川,你來了正好,我剛才不小心把咖啡潑到晚意手上了,她好像生氣了……”
厲燼川沒理她,徑直走到蘇晚意面前。
蘇晚意慌忙把帶血的手藏到身后,手背的灼痛讓她指尖發(fā)抖,胃里的腥甜越來越濃。她低著頭,不敢看他,聲音細若蚊蚋:“厲總,我沒事。”
“沒事?”厲燼川的目光掃過她發(fā)白的臉,又落在她緊緊攥著的身后的手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剛才明明看到,有血從她指縫里滲出來——一杯咖啡而已,怎么會流血?
“蘇清媛,”他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臘月的風,“誰讓你來這里的?”
蘇清媛被他看得心頭發(fā)慌,強笑道:“我、我是來送文件的……”
“滾出去。”厲燼川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清媛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瞪了蘇晚意一眼,轉身快步走了出去。實習生們也識趣地跟著離開,倉庫里只剩下厲燼川和蘇晚意兩個人。
空氣安靜得可怕,只有蘇晚意壓抑的呼吸聲,和她胃里隱隱傳來的絞痛聲。
“把手伸出來。”厲燼川命令道,語氣依舊冰冷。
蘇晚意沒動,后背抵著冰冷的檔案柜,像只受驚的小獸。
厲燼川的耐心似乎耗盡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就在這時,蘇晚意口袋里的東西突然“啪嗒”一聲掉了出來——是半枚缺角的玉墜碎片,邊緣被磨得光滑,顯然被人攥了很久。
那碎片滾到厲燼川腳邊,缺角的弧度,跟蘇清媛脖子上那枚玉墜的缺口,嚴絲合縫。
厲燼川的目光瞬間被那碎片釘住,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想起秦峰昨天的匯報:“蘇二小姐的舊物里,有個鐵盒,里面藏著半枚玉墜碎片……”他想起童年時,自己把玉墜塞給那個女孩時說的話:“這是一對,你留一半,我留一半,等我回來就拼起來……”他當時沒帶走另一半,因為那個女孩哭著說“怕你走了就不回來,我要留著碎片等你”。
所以,蘇清媛脖子上的,根本不是完整的玉墜——她只有他當年送出去的那一半,而這枚碎片……
厲燼川的目光猛地抬起來,落在蘇晚意蒼白的臉上。她還在低著頭,手背上的紅痕刺眼,指縫里的血跡已經(jīng)暈開了一小片。
胃不好、會咳血、有槐樹下的疤、有后頸的痣、藏著玉墜的另一半碎片……
所有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像拼圖一樣,在這一刻猛地拼在了一起。
“蘇晚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這枚碎片……”
蘇晚意這時才發(fā)現(xiàn)玉墜碎片掉了出來,她臉色煞白,慌忙想去撿,卻被厲燼川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熱,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蘇晚意痛得悶哼一聲,胃里的絞痛突然加劇,眼前一黑,竟直直朝他倒了過去。
厲燼川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掌心觸到她后背的瞬間,感覺她的身體燙得驚人——她在發(fā)燒。
“蘇晚意?”他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懷里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眉頭緊緊皺著,嘴唇干裂,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暗紅的血跡。
厲燼川抱著她,站在堆滿舊檔案的倉庫里,看著腳邊那枚玉墜碎片,又想起蘇清媛脖子上那枚“完整”的玉墜,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原來,他錯得這么離譜。
原來,那個被他冷待、被他忽視、被他親手推入深淵的人,才是他找了十年、念了十年的人。
倉庫窗外的陽光透過鐵柵欄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無數(shù)個被辜負的瞬間。厲燼川低頭看著懷里蒼白的臉,第一次覺得,這十年的光陰,像個天大的笑話。
而他,是那個最可笑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