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桂花香掠過操場,紅色跑道被曬得發燙。岑知許站在香樟樹下,看著各班同學往登記臺涌,手里的筆記本被捏出淺淺的折痕。溫硯然忽然從背后遞來一瓶冰鎮汽水,瓶身的水珠沾在她手背上,涼得她瑟縮了一下。
“報個項目?”他靠在樹干上,汽水在手里轉了半圈,“剛看你盯著報名表看了三分鐘。”
岑知許把汽水往旁邊推了推:“我跑不動,上次體測八百米都差點不及格。”
“那正好練一練。”溫硯然彎腰撿起片落葉,在她筆記本上劃了道弧線,“你看,八百米就兩圈,跑完我請你去校外那家冰室,芋圓燒仙草加雙份奶蓋。”他說話時總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篤定,好像只要他說了,這件事就該成。
登記臺前擠著不少人,張沫沫正踮著腳往表格上寫字,看見他們過來立刻揮手:“岑岑!快來!我剛報了八百米,咱們能做個伴!”肖齊舉著剛填好的表擠出來,運動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我報了一百米和跳遠,到時候跑完就去給你們加油。”
岑知許還在猶豫,就見溫硯然拿起筆,在男子三千米那欄落下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里,他側頭看她:“試試?跑不動了我在跑道邊陪你走。”
登記臺的老師在催后面的人,她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在“女子八百米”那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有點歪,像她此刻的心跳。
“喲,岑知許也報啦?”林夏抱著一摞宣傳單走過來,發梢沾著片桂花,“我報了跳高,剛去看了場地,墊子軟乎乎的。”他往教學樓方向抬了抬下巴,“白宇航說他要當‘戰地記者’,拿個相機到處拍,說要給咱們記錄高光時刻。”
接下來的一周,放學后的操場總能看見幾個身影。溫硯然在練三千米,跑起來時后背的衣服會被風吹得鼓起;張沫沫拉著岑知許慢慢跑,跑兩步就停下來跟路過的同學打招呼;肖齊在跑道另一頭練起跑姿勢,時不時喊一句“沫沫加油”;林夏在跳高區練過桿,白宇航就坐在旁邊的看臺上,舉著相機咔嚓咔嚓地拍。
運動會當天的廣播從早響到晚。岑知許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看著肖齊在一百米預賽里沖過終點,被張沫沫追著往他手里塞礦泉水。溫硯然剛比完三千米,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卻先拿了瓶水走過來:“緊張嗎?”
“有點。”她捏著號碼布,指節泛白。號碼布是溫硯然幫她別上的,邊角被熨得平平整整。
“別想太多。”他蹲下來幫她系緊鞋帶,“跟著大部隊跑,呼吸別亂。實在不行就減速,沒人會怪你。”白宇航舉著相機湊過來,鏡頭對著他們:“拍張賽前合影!溫硯然你別擋著岑岑啊。”
女子八百米檢錄的廣播響起時,岑知許的腿有點發飄。張沫沫挽著她的胳膊往起點走,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脖子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我跟你說,我昨天特意查了,跑到第二圈彎道的時候最累,到時候我喊你一聲,咱們一起沖。”
起點處已經站了不少人。岑知許站在第三道,能看見看臺上攢動的人頭。肖齊舉著個用硬紙板做的加油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岑知許加油”;林夏坐在白宇航旁邊,手里揮著面小小的紅旗;溫硯然則站在跑道內側的草坪上,手里拿著她的外套。
發令槍的響聲像炸雷,震得她耳膜嗡嗡響。身邊的人一下子沖了出去,她下意識地跟著邁開腿,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帶著塑膠跑道被曬熱的味道。第一圈還算順利,她緊跟著張沫沫的背影,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胸腔里回蕩。
跑到第二圈時,腿忽然像灌了鉛。她看見前面的人越跑越遠,身后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心臟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喉嚨里泛起淡淡的腥甜。她想減速,可一抬頭就看見溫硯然在跑道邊跟著她跑,嘴唇動著,好像在說“調整呼吸”。
“岑岑!堅持住!”張沫沫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她咬著牙往前沖,可視線突然開始發花。看臺上的人影變成了模糊的色塊,加油聲像隔著一層水,連溫硯然的臉都變得不真切。她覺得腳下的跑道在晃動,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掉進了旋轉的漩渦。
離終點還有大概五十米的時候,她忽然眼前一黑。身體往前傾的瞬間,她好像聽見很多人在喊她的名字,接著就落入一個帶著皂角香的懷抱里。
“岑知許!”溫硯然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她從沒聽過的慌亂。
她費力地睜開眼,看見他半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懷里,運動服的前襟被她的額頭蹭出一片濕痕。張沫沫蹲在旁邊,眼圈紅紅的;肖齊舉著加油牌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急得像要哭;白宇航舉著相機跑過來,卻忘了按快門;林夏正從包里翻急救包,手指都在抖。
“我……”她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別說話。”溫硯然把她抱得更穩了些,“我這就帶你去醫務室。”他抬頭對肖齊喊:“去叫校醫!”又對林夏說:“拿瓶水來,慢點遞。”
被抱起的瞬間,岑知許看見他脖頸處的汗,還有因為用力而繃緊的下頜線。風還在吹,桂花香飄過來,混著他身上的味道,奇異地讓人安心。她把臉往他懷里埋了埋,聽見他低聲說:“都怪我,不該讓你跑的。”
其實不怪他。她想。至少她知道,在自己倒下的時候,會有人第一時間沖過來接住她。
醫務室的白色窗簾被風吹得輕輕晃。岑知許躺在病床上,溫硯然坐在床邊削蘋果,果皮連成一長條,沒斷。張沫沫趴在床邊,絮絮叨叨地說:“剛剛裁判說你跑了第三呢!雖然沒沖過終點,但也算成績!”肖齊在旁邊點頭:“對!我聽見廣播報了!”
林夏把冰袋敷在她額頭上:“白宇航去買吃的了,說給你補補。”
岑知許看著溫硯然手里的蘋果,忽然笑了:“我的芋圓燒仙草呢?”
他削蘋果的手頓了一下,抬頭時眼里帶著笑意:“等你好點,現在就去買。加雙份奶蓋,再加份珍珠。”
窗外的廣播還在響,有人在報男子跳遠的成績。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帶,像一條溫柔的跑道。岑知許閉上眼,聽見身邊的人在小聲說話,心里忽然覺得,就算沒跑到終點,好像也沒什么遺憾了。
校醫:“同學你太瘦了,你這身高一米七幾,怎么才一百一十多,太瘦了,多吃點蛋白質和瘦肉。”校醫說岑知許很瘦,確實一米七幾才一百一十多,但她自己也沒辦法啊!她不想吃東西,吃多了會吐,然后胃脹脹的很難受。
岑知許:“姐姐,我吃多了會吐,然后胃脹脹的。平常就吃個一碗飯左右就不能吃了。”
“岑岑那你以后要多吃點啊!”幾人說道。
“那你去醫院看了嗎?你這可能不是低血糖導致的,可能上了什么病!”校醫一臉擔憂道。
“沒事姐姐,這樣挺好。”岑知許道。
校醫搖了搖頭。
可能她自己也知不道自己可能病了,就像暴風雨一樣來的毫無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