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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葉鎖驚濤

冷雨敲窗,一夜未歇。盛靜怡枯坐在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驚懼和茫然。昨夜西書房那驚魂一刻,如同最深的夢魘烙印在腦海:那枚藏在《國富論》深處的密碼紙片,那三聲催命般的敲門聲,還有那封印著素雅木蘭、落款“E”的密信!宋慶齡!珠江畔!月底之前!試翼!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混亂的意識里。宋子賢,這個潛伏在盛家心臟的男人,即將被一只來自南方、來自權力巔峰的手,抽離這精致的牢籠,投向未知的風暴!而那張寫著“十月二十三日,午時三刻”的密碼紙,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指向三天后一個決定性的時刻。

她顫抖著手指,從睡袍內襯那個極其隱蔽的小口袋里,再次掏出那張薄如蟬翼的密碼紙片,對著窗外熹微的晨光。密密麻麻、毫無規律的英文字母,如同無法解讀的天書。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右下角那行清晰的中文小字:“十月二十三日,午時三刻。”以及《國富論》書頁上那個微小的“船錨”符號。

船錨……港口?碼頭?上海灘大大小小的碼頭無數,會是哪一個?午時三刻,光天化日之下,他要做什么?接頭?傳遞情報?與松井有關?還是與那封召喚他南下的密信有關?紛亂的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她的神經。

她必須破譯它!至少,要找到地點!否則,三天后,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或者……被徹底卷入其中,粉身碎骨。恐懼催生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決心。她猛地拉開抽屜,拿出那個描摹著神秘符號的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將密碼紙片上的字母序列,一個不漏地謄抄下來。那些雜亂的字母組合,像一團亂麻,嘲笑著她的徒勞。

早餐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凝滯。長條餐桌上,銀器的冷光似乎都帶著寒意。盛宣懷依舊缺席。莊明秋端坐主位,慢條斯理地用著白粥,腕間的翡翠鐲子隨著細微的動作泛著幽冷的綠芒。她今日穿了一身鴉青色織金緞旗袍,更顯肅穆威嚴。盛靜軒坐在下首,臉色陰沉,眼下一片烏青,顯然昨夜也未能安眠,目光偶爾掃過侍立在母親身后的宋子賢時,帶著毫不掩飾的怨毒和忌憚。

宋子賢依舊垂手肅立,灰色制服筆挺,金絲眼鏡后的目光低垂,落在盛靜怡手邊那碟精致的蟹黃湯包上,平靜得如同古井深潭。只有盛靜怡知道,這平靜之下,是怎樣洶涌的暗流和冰冷的計算。他是否已經發現密碼紙片失竊?是否知道那封宋慶齡的密信落入了她的手中?昨夜那三聲敲門……她不敢深想。

“靜怡,”莊明秋放下調羹,絲帕輕拭嘴角,目光精準地落在盛靜怡臉上,帶著審視,“臉色怎么還是這么差?昨夜沒睡好?”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窗外的雨聲。

盛靜怡的心猛地一跳,強自鎮定:“雨聲太大,有些吵。”她不敢與母親對視,生怕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穿她心底翻騰的驚濤駭浪。

“嗯。”莊明秋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轉向宋子賢,語氣平淡無波,“宋秘書,松井先生今日下午抵滬,下榻匯中飯店。靜軒稍后要去碼頭迎接,你也一同去。該有的禮數,不可怠慢。”

“是,夫人。”宋子賢微微躬身,聲音平穩無波,“屬下明白。”

盛靜怡捏著勺子的指尖微微發白。松井到了!宋子賢要去碼頭迎接!碼頭!那個“船錨”符號!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午時三刻的接頭,是否就在碼頭?就在今天?她下意識地看向宋子賢,試圖從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宋子賢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極其細微地側過頭,金絲眼鏡的鏡片在吊燈光線下反射出一道轉瞬即逝的、銳利冰冷的光弧,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那光弧,卻像一道無形的警告,瞬間刺穿了盛靜怡的窺探,讓她慌忙低下頭,心亂如麻。

早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束。盛靜軒和宋子賢一前一后離開,去準備迎接松井事宜。盛靜怡如蒙大赦,剛想起身告退,莊明秋的聲音再次響起:

“靜怡,隨我來。旗袍改好了,試試。”

命令不容置疑。盛靜怡只得跟在母親身后,走向二樓那間專門用于更衣試裝的小廳。兩個沉默的丫鬟捧著那件“雨過天青”的蘇杭軟緞旗袍,垂首侍立。

小廳里光線明亮。旗袍被展開,懸掛在精致的檀木衣架上。清雅的淺藍色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緞面流淌著柔和的光澤,領口、襟邊、袖口處細密地鑲嵌著瑩潤的珍珠米珠,盤成精致的花扣。下擺的開衩,正如莊明秋要求的,恰好停在膝上三寸的位置,端莊中透著一絲含蓄的風情。這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也是量身定做的金絲囚衣。

“換上。”莊明秋在旁邊的紫檀圈椅坐下,端起丫鬟奉上的蓋碗茶,語氣平淡,目光卻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在盛靜怡身上。

盛靜怡在丫鬟的服侍下,褪去外衣,換上那件冰涼的旗袍。柔軟的緞面貼合著肌膚,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身和初綻的曲線。鏡子里的人,清麗出塵,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名門閨秀,只有盛靜怡自己知道,這華服之下包裹的是一顆怎樣驚惶不安、被巨大秘密壓得喘不過氣的心。

莊明秋放下茶盞,緩緩起身,走到盛靜怡面前。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丈量著旗袍的每一個細節——肩線的弧度,腰身的收束,下擺的長度,珍珠盤扣的間距……最后,她的視線落在盛靜怡臉上,鏡片后的眼神深邃難測。

“很好。”莊明秋終于開口,指尖輕輕拂過盛靜怡旗袍領口處一顆米珠,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掌控力,“這顏色,襯你。記住,雙十節那天,你就是盛家的門面。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代表著盛家的體統和教養。”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想的……更不要去想。”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盛靜怡略顯蒼白的唇色,“安守本分,才是你的福氣,也是盛家的福氣。”

這赤裸裸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鎖,再次重重扣下。盛靜怡只覺得那件美麗的旗袍瞬間變成了沉重的鐵衣,勒得她幾乎窒息。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低聲應道:“是,母親。”

回到房間,盛靜怡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息。母親冰冷的警告和那件華美的囚衣帶來的壓迫感尚未散去,宋慶齡密信中“試翼”二字和密碼紙上“午時三刻”的指令,如同兩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腦中激烈撕扯。她必須做點什么!她不能就這樣被鎖在金絲籠里,眼睜睜看著風暴降臨,看著那個帶著秘密的男人消失在南方未知的陰云中,而自己卻一無所知,甚至可能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如同絕境中迸發的火星,驟然在她心中燃起——她要去!她要去看看!就在今天下午,午時三刻!去碼頭!她要親眼看看,宋子賢在那所謂的“迎接松井”之外,究竟要做什么!那個“船錨”符號指示的地點,是否就在碼頭!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戰栗,既恐懼又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快步走到書桌前,再次攤開筆記本,目光死死鎖住那頁謄抄的、毫無規律的密碼字母。船錨…碼頭…松井抵達…午時三刻…這些碎片在她腦中瘋狂旋轉。

突然,她的目光掃過筆記本前面幾頁描摹的符號——那個在《國富論》上發現的、潦草的“F”!一個電光火石般的念頭閃過!

F?French Concession?法租界!法租界也有碼頭!

那個微小的“船錨”符號旁邊,似乎還有一條極細的、向上彎曲的短線!像什么?像……塔尖?

外灘!匯豐銀行大樓的穹頂!天文信號塔!法租界的外灘碼頭!

午時三刻!天文信號塔會準時落下報時球!那是整個外灘最顯眼、最精確的公共時間標志!

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的迷霧!盛靜怡的心臟狂跳起來!地點!地點很可能就是法租界外灘碼頭,靠近天文信號塔的地方!時間就是午時三刻,信號球落下的那一刻!

她找到了!雖然只是推測,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巨大的激動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必須去!

然而,如何脫身?母親剛剛嚴令她“安守本分”,公館內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直接出門,無異于自投羅網。

目光,無意間落在梳妝臺上那個精致的琺瑯首飾盒上。一個念頭浮起。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首飾盒,從最底層一個隱秘的夾層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用紅綢仔細包裹的物件。揭開紅綢,里面是三片薄如蟬翼、只有指甲蓋大小、卻沉甸甸、金光流轉的葉子——金葉子。這是盛家女兒出生時,由祖母親手賜下的壓箱底之物,既是貴重的嫁妝,也象征著家族血脈的傳承。

她拈起其中一片。純金打造的葉片脈絡清晰,邊緣圓潤,在晨光下流淌著溫潤內斂的光澤。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劃過心頭。這金葉,本是她對未來婚姻的期許和保障。然而此刻……

她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支最細的、用來畫工筆畫的狼毫小楷筆,蘸飽了濃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她屏住呼吸,在金葉子光滑的葉面上,極其小心、卻又無比堅定地,一筆一劃地寫下四個娟秀卻力透金背的小字:

“永不分離。”

墨跡在純金的葉面上迅速洇開,形成一種奇特的、帶著金石質感的烙印。這四個字,是誓言,是挽留,是她此刻混亂心緒中唯一能抓住的、最純粹的情感寄托。她不知道這金葉最終會流向何方,也不知道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點什么,在這個即將天翻地覆的時刻。

寫完最后一筆,她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靠在椅背上喘息。小心翼翼地用軟布吸去多余的墨漬,將這片帶著墨痕的金葉子重新用紅綢包好,貼身藏在內衣最隱秘的口袋里。那溫潤的金子貼著肌膚,帶來一絲奇異的、帶著金屬涼意的安慰。

時間在焦灼中緩慢流逝。臨近中午,雨勢漸小,天空依舊陰沉。盛靜怡的心弦繃到了極致。她換上一身素凈的月白色學生旗袍,外面罩了一件深灰色開司米薄呢大衣,對著鏡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如常。

“秋月,”她拉開房門,對守在外面的貼身丫鬟吩咐道,“我頭疼得厲害,想一個人去花園湖邊透透氣,別讓人來打擾我。”她的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疲憊。

秋月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小姐,您臉色是不好,要不我陪您去?”

“不用,”盛靜怡搖搖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我就想一個人靜靜。”她必須獨自行動,不能有任何尾巴。

秋月不敢違逆,只得應下:“那小姐您當心點,湖邊濕滑。”

盛靜怡點點頭,抱著幾本厚厚的法律書作為掩護,步履看似從容實則緊繃地下了樓。穿過主樓大廳,她能感覺到來自不同角落的、似有若無的視線——母親莊明秋無處不在的眼線。她強作鎮定,目不斜視地走向通往后花園的側門。

庭院里冷雨初歇,空氣濕冷。她沿著鵝卵石小徑,走向公館深處那個僻靜的人工湖。湖邊楊柳低垂,殘荷寥落,一片蕭瑟。確認身后無人尾隨,盛靜怡迅速閃身躲進湖邊一座假山石堆疊形成的天然屏障之后。

心,在胸腔里狂跳如鼓。她飛快地褪下外面那件顯眼的灰色大衣,塞進假山洞穴的深處。里面那件月白色旗袍在陰沉的天氣下并不醒目。她將抱著的幾本厚書也藏好。現在,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學生。

時機稍縱即逝!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像一尾靈活的魚,沿著假山陰影和茂密的冬青樹叢,快速而無聲地向著公館側后方的角門潛行。那里是下人們運送雜物、平日少有人走的通道。她記得角門的鑰匙,有一把備用的,就藏在門廊第三塊松動的地磚下!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腳步落地都輕得如同貓行。終于,那扇不起眼的黑色小角門出現在眼前。她蹲下身,手指顫抖著摸索到那塊松動的地磚邊緣,用力撬開。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果然!一把帶著銹跡的黃銅鑰匙靜靜躺在里面!

她抓起鑰匙,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屏住呼吸,將鑰匙插進鎖孔,極其緩慢地轉動。鎖芯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在寂靜中如同驚雷。她猛地推開一條門縫,刺骨的冷風和外面弄堂里喧囂市井的氣息瞬間涌入。自由的氣息,也帶著巨大的危險。

沒有絲毫猶豫,盛靜怡側身閃了出去,反手將角門輕輕帶上,落鎖。鑰匙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硌得生疼。她像一滴水,瞬間匯入了法租界午后濕漉漉、人流熙攘的街道中。

叫賣聲、黃包車的鈴鐺聲、電車駛過的轟鳴……熟悉的市聲將她包裹。盛靜怡拉低了頭上學生帽的帽檐,裹緊了單薄的旗袍,向著外灘的方向,匯入匆忙的人流。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她卻感覺不到寒意,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在血液里奔流。

法租界外灘碼頭。渾濁的黃浦江在鉛灰色的天空下奔流,江風帶著水腥味和煤煙味,凜冽刺骨。巨大的遠洋貨輪如同鋼鐵巨獸,停泊在碼頭旁,汽笛聲沉悶地回蕩。苦力們喊著號子,扛著沉重的貨物在跳板上艱難移動。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貨物潮濕的霉味和機油的氣息。

盛靜怡躲在一處堆放貨箱的陰影里,冰冷的水汽和鐵銹味包裹著她。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小巧的琺瑯表盤——離午時三刻,還有不到一刻鐘!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如同探照燈,在混亂嘈雜的碼頭上急切地搜尋。

天文信號塔高聳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塔頂那個巨大的黑色報時球清晰可見。塔下,人頭攢動。有穿著體面、顯然是在等候接人的洋行職員和買辦,有吆喝著招攬生意的黃包車夫,有兜售香煙零食的小販,更多的是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的普通路人。

宋子賢在哪里?他會以什么方式出現?那個雨衣人……是否也會現身?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午時三刻越來越近!盛靜怡的掌心全是冷汗,身體因為緊張和寒冷而微微發抖。她死死盯著信號塔的方向,心跳聲在耳膜里轟鳴。

就在這時——

信號塔頂,那個巨大的黑色報時球,在萬眾矚目下,準時地、無聲無息地,驟然墜落!

午時三刻!

到了!

就在報時球落下的同一瞬間!

盛靜怡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猛地釘在了天文信號塔基座旁邊,一個毫不起眼的綠色鑄鐵郵筒處!

一個穿著深灰色風衣、戴著禮帽、帽檐壓得很低的頎長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郵筒旁!他背對著盛靜怡的方向,身形挺拔而熟悉!正是宋子賢!

只見他極其自然地、如同任何一個投遞普通信件的路人,從風衣內袋里掏出一個薄薄的、毫不起眼的牛皮紙信封,看也不看,手臂極其舒展地一揚,那封信便精準地、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郵筒那狹窄的投遞口!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快得只有一瞬!在報時球墜落的巨大視覺標志下,在碼頭嘈雜混亂的背景中,這一投遞的動作,完美地融入了環境,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額外注意!

投遞完畢,他甚至沒有停頓一秒,也沒有左右張望,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迅速匯入塔下涌動的人潮之中,風衣的下擺被江風掀起一角,轉瞬便消失不見。

從出現到消失,不過短短幾秒!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瞬間了無痕跡。

盛靜怡僵立在貨箱的陰影里,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她看到了!她親眼看到了!午時三刻,天文信號塔下,綠色郵筒!他投遞了一封信!那封信!就是情報!就是那張密碼紙指令的最終執行!

原來如此!不需要復雜的接頭,不需要危險的碰面!只需要一個精準的時間點,一個特定的公共標記(報時球墜落),一個看似普通的城市設施(郵筒),一次看似隨意的投遞!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眾目睽睽之中,完成了一次最隱秘的情報傳遞!完美地利用了公共事件的掩護和人群的盲點!

恐懼和冰冷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瞬間纏繞住盛靜怡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宋子賢那冷靜到極致、精準到毫巔的行動,讓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了他背后那個組織的可怕力量和他本人的深不可測!這絕非個人行為,而是一個龐大、精密、冷酷機器的完美運作!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不遠處的碼頭入口傳來。幾輛黑色的福特轎車緩緩駛入,車門打開,盛靜軒在一群隨從的簇擁下,滿臉堆笑地迎向剛剛從一艘豪華郵輪舷梯上走下來的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考究西服、留著仁丹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身后跟著幾個同樣西裝革履的隨員。

松井!日本商社的代表!盛靜軒和盛家的人,此刻才剛剛抵達碼頭,準備迎接!

宋子賢呢?他剛剛完成情報投遞,此刻應該正“從容”地走向迎接隊伍,扮演好他盛家得力秘書的角色!盛靜怡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果然!在盛靜軒側后方不遠處,宋子賢那穿著灰色風衣的挺拔身影再次出現!他正微微躬身,向剛剛下船的松井致意,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職業微笑,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溫和,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幾秒鐘從未發生。

陽光刺破厚重的云層,一縷慘白的光線恰好落在他含笑的側臉上。盛靜怡躲在冰冷的貨箱陰影里,遠遠地望著那個在陽光下談笑風生的男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郵筒……信……

那封投遞出去的信,里面的情報,是否……就與眼前這位剛剛抵達的松井先生有關?與盛家即將開始的、至關重要的棉紗談判有關?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一塊巨石,轟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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