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梧桐葉下的約定
- 真希望你也能擁有屬于你的故事
- 伍小棠
- 2797字
- 2025-07-17 21:04:57
周末的晨光裹著桂花香氣鉆進閣樓時,顧言正在給速寫本包書皮。米白色的棉紙,邊角裁得整整齊齊,像在給心事穿件干凈的衣裳。蘇棠倚在門框上,看著她把“建筑與文學的共生”邀請函夾進扉頁,忍不住笑:“至于這么寶貝嗎?”
“這是……”顧言指尖劃過燙金的字跡,“第一次收到帶‘文學’字樣的建筑論壇邀請函。”
“本質是想見某人吧。”蘇棠拋來條杏色絲巾,“配你裙子正好,風一吹像飄著的詩。”
絲巾落在畫架上,顧言拿起比劃了一下,晨光透過絲巾的紋路,在《人間詞話》的封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想起白亭說的“境由心生”,突然覺得,今天的風確實帶著溫柔的方向。
剛換好裙子,樓下風鈴就“叮鈴”響了。顧言趴在樓梯扶手上往下看,白亭站在柜臺前,手里拎著個竹編籃,里面裝著古籍修復展的宣傳冊,還有兩盒包裝素雅的綠豆糕。
“早。”他抬頭時,目光正好接住她的,像接住一片飄落的梧桐葉,“看展要走不少路,墊墊肚子。”
顧言拎著裙擺跑下樓,裙角掃過樓梯扶手,帶起一陣輕響。白亭的目光在她絲巾上頓了頓,眼里的光軟了軟:“很配你。”
“是嗎?”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絲巾角,指尖觸到溫潤的玉扣——是去年生日蘇棠送的,說像“書中走出的玉”。
“嗯。”白亭遞過竹編籃,“宣傳冊上標了重點展區,有你想看的《金剛經》殘卷。”冊子邊緣有他用紅筆圈出的痕跡,旁邊寫著“批注有‘雪落無聲’四字,與《雪國》暗合”。
顧言的心像被綠豆糕的甜浸軟了。他連展冊都替她做了功課。
兩人并肩往巷口走,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像幅流動的畫。白亭說起昨天修改社區圖書館的設計:“把弧形書架改成了波浪形,從高處看像翻開的書頁,你覺得怎么樣?”
“聽起來像‘枕草子’里說的‘流動的時光’。”顧言想起清少納言寫的四季流轉,“書在里面,像躺在時光的褶皺里。”
“等建成了,第一個請你去畫速寫。”白亭的聲音里帶著笑意,“給你留個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整條梧桐巷。”
顧言的腳步慢了些,看著他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側臉,突然問:“魏晨曦……是你的女朋友嗎?”話出口就后悔了,指尖攥得絲巾發皺。
白亭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語氣很認真:“不是。她是論壇合作方,負責策展部分。”他頓了頓,轉頭看她,“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顧言的臉頰發燙,“就是覺得你們站在一起,很……般配。”
“建筑和玫瑰不一定般配。”白亭的目光落在她絲巾上的玉扣,“有時候,安靜的玉更懂石頭的紋路。”
風卷起幾片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他們腳邊。顧言的心跳像被葉子輕輕敲了敲,甜絲絲的。她撿起片完整的葉子,夾進宣傳冊:“這個能當書簽。”
“等看展時,夾在《金剛經》殘卷的展柜前拍張照。”白亭接道,“讓千年的字和新鮮的葉合個影。”
古籍修復展在市博物館的西館,入口處立著塊木質展牌,寫著“紙壽千年,墨香如故”。白亭熟門熟路地帶著顧言往里走,路過魏晉墓志展區時,他指著一塊石碑:“你看這碑的弧度,像不像《蘭亭集序》里的‘之’字?書法和石刻,其實是相通的線條藝術。”
顧言湊近看,石碑邊緣的曲線果然柔中帶剛,像王羲之筆下流轉的筆鋒。她想起白亭設計的建筑線條,突然明白他說的“建筑是立體的詩”是什么意思。
到了唐代展區,《金剛經》殘卷被放在恒溫展柜里,泛黃的紙面上,蠅頭小楷工整秀麗。顧言的目光落在白亭標過的位置,果然有行極小的批注:“雪落無聲,如經卷落地。”
“真的有‘雪落無聲’!”她驚喜地轉頭,撞進白亭含笑的眼。他離得很近,呼吸間帶著淡淡的松木香,像《雪國》里清冽的冬夜。
“我說過,細膩的靈魂總會相遇。”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千年的文字,“無論是在書里,還是在這里。”
展柜的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顧言的心跳亂了節奏,慌忙轉回頭看經卷,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看展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魏晨曦帶著一群嘉賓從對面走來,看到他們時眼睛亮了:“白亭!顧言!這么巧?”她自然地想挽白亭的胳膊,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他抬手整理了下顧言被風吹亂的絲巾,動作自然又親昵。
魏晨曦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金剛經》殘卷是不是很震撼?上面的批注是唐代高僧寫的,和白亭設計的‘聽雪寺’意境很像呢。”
“聽雪寺?”顧言好奇。
“去年在城郊建的寺廟,”白亭解釋道,“屋頂用了特殊材料,下雪時會發出‘沙沙’聲,像書頁翻動。”
“白亭特意在大殿里做了個藏經閣,”魏晨曦接過話頭,語氣帶著炫耀,“用的是和《金剛經》殘卷同源的楮樹皮紙裝飾墻面,我建議的。”
顧言看著展柜里的經卷,突然覺得那“雪落無聲”的批注,像在輕輕嘆息。她轉身看向別處:“那邊的宋刻本好像很有意思。”
白亭立刻跟上她的腳步,低聲說:“別在意,她對建筑的理解……更偏視覺。”
“我明白。”顧言拿起宣傳冊,指著宋刻本《論語》,“你看這個版式,天頭留得特別寬,像給批注留的舞臺。”
“就像建筑要留‘呼吸縫’。”白亭的聲音溫柔下來,“給風,也給心事留地方。”
兩人在宋刻本前站了很久,討論著版式與空間的共通性,陽光透過高窗落在他們身上,像給對話鍍了層金邊。魏晨曦幾次想插話,都被他們自然的默契隔開,最后只能笑著說:“你們聊,我去招呼其他嘉賓。”
她走后,顧言松了口氣,白亭看著她緊繃的肩膀,忍不住笑:“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誰讓你們聊的建筑術語我聽不懂。”她嘴硬,心里卻甜滋滋的。
離開博物館時,已是正午。白亭提議去附近的素菜館吃飯:“他們家的‘雪菜豆腐’,像《隨園食單》里寫的‘清鮮至味’。”
菜館臨著條小河,窗外有棵老槐樹。服務員端上豆腐時,白亭突然從包里拿出張明信片,遞給顧言:“昨天在舊書攤淘到的,覺得你會喜歡。”
是張民國時期的手繪明信片,畫著穿學生裝的姑娘在槐樹下看書,背面用鋼筆寫著:“風有約,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字跡和《局外人》扉頁上的很像,卻更娟秀些。
顧言捏著明信片,指尖微微發顫:“這是……”
“像不像我們?”白亭的目光落在她眼里,認真得像在說建筑藍圖,“從圖書館到書店,從《雪國》到《金剛經》,好像每次相遇,都是風在帶路。”
河面上的風吹過來,掀起她的絲巾,也吹動了白亭額前的碎發。顧言看著他眼里的自己,突然覺得,那些藏在書頁里的心事,那些未完待續的詩,都在這一刻有了清晰的形狀。
“白亭,”她鼓起勇氣抬頭,“下周六的論壇,我會去的。”
“我知道。”他笑了,眼角的紋路里盛著陽光,“我特意在演講稿里加了段‘文字與建筑的靈魂共振’,舉的例子是……你說的默爾索的自我保護。”
顧言的心跳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軟得一塌糊涂。她低頭看著明信片上的“永不相負”,突然明白,有些約定不需要說出口,就像風總會吹向該去的地方,心也總會找到懂它的軌跡。
吃完飯往回走,路過梧桐巷時,白亭突然停下:“周末的社區圖書館工地,要不要去看看?讓你先睹為快。”
顧言用力點頭,像得到了最珍貴的邀請。陽光穿過葉隙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疊成溫暖的形狀,木梁的輕響、書頁的翻動、還有此刻的心跳,都在編織一首未完的詩,而這首詩的下一句,正藏在彼此期待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