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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工地里的詩與光影

梧桐巷的陽光把路面曬得暖洋洋的,顧言踩著滿地碎金似的葉影,手里還攥著那張民國明信片?!帮L有約,花不誤”的字跡被體溫焐得溫熱,像句快要破土而出的承諾。白亭走在她身側,西裝褲腳沾了點博物館草坪的草屑,卻絲毫不顯狼狽,反倒像把自然的氣息揉進了嚴謹的線條里。

“社區圖書館在城東的‘梧桐里’小區,”他突然開口,打破了巷子里的寧靜,“名字是居民投票選的,說要留住這條老巷的記憶。”

顧言想起蘇棠書店門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梧桐,樹皮上刻著深淺不一的紋路,像本攤開的舊書?!笆窍胱寛D書館像棵大樹,把居民都攏在樹蔭里嗎?”

“差不多?!卑淄ばα?,眼角的紋路里盛著光,“設計圖改了七稿,最后定了‘樹冠型’——中心是挑高的閱覽室,像樹的主干;四周的書架向外延伸,像分出去的枝椏?!彼麖目诖锾统鰝€速寫本,翻開遞給她,“你看,這是最新的草圖。”

紙頁上是鉛筆勾勒的線條,流暢又帶著力量。中心閱覽室的穹頂畫著細碎的光斑,旁邊標注著“用透光混凝土,模擬陽光穿過梧桐葉的樣子”。顧言的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光斑,突然想起他設計的“鏡湖圖書館”水榭下的光影,原來他總在建筑里藏著對自然的溫柔。

“這里,”她指著草圖右下角的小角落,“怎么留了塊空白?”

“想做個‘漂流書架’?!卑淄さ闹讣恻c在空白處,“讓居民把家里的舊書放進去,誰借了誰還,不用登記,像樹葉在風里自然流轉?!?

“像《查令十字街84號》里的書迷通信?”顧言眼睛亮了,“不用見面,卻能通過書頁上的批注認識彼此。”

“比那個更自由?!彼仙纤賹懕?,陽光在紙頁邊緣投下淺淺的陰影,“就像你夾在《雪國》里的梧桐葉,不知道會被誰發現,卻總能遇到懂它的人。”

說話間,巷口的公交來了。白亭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拉開門時特意用手擋著門框:“工地路不好走,打車快些?!?

出租車穿過熱鬧的街市,往城東的方向駛去。顧言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突然想起魏晨曦亮紅色的連衣裙,像根突兀的線條,破壞了畫面的和諧。她偷偷瞥向白亭,他正看著手機里的施工進度圖,眉頭微蹙,側臉的輪廓在車窗倒影里顯得格外清晰。

“魏晨曦……很懂建筑嗎?”她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話出口就想咬掉舌頭。

白亭抬眼,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了:“她懂策展,懂怎么讓建筑在聚光燈下好看,但不懂建筑在陰天的樣子。”他頓了頓,看著窗外掠過的老槐樹,“就像有人喜歡《雪國》里‘銀河傾瀉’的絢爛,卻忽略了‘雪落無聲’的安靜?!?

顧言的心輕輕松了口氣,像解開了系了很久的結。她低頭看著手里的明信片,突然覺得魏晨曦的紅裙再鮮艷,也遮不住白亭眼里對“安靜”的偏愛——就像工地再嘈雜,也擋不住他要在混凝土里種出“光影”的決心。

出租車在“梧桐里”小區門口停下,遠遠就能看見工地的藍色圍擋,上面印著白亭設計的圖書館效果圖,旁邊用紅色大字寫著“讓書有個家”。穿過圍擋時,機器的轟鳴聲撲面而來,戴著安全帽的工人正忙著澆筑混凝土,空氣中混著水泥和塵土的氣息,卻奇異地讓人覺得踏實。

“小心腳下?!卑淄ど焓址隽怂话眩菩母稍餃嘏?。顧言踩著碎石路往前走,杏色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揚起,像在灰撲撲的工地里開出朵溫柔的花。

“那就是中心閱覽室的位置?!卑淄ぶ钢黄诖钿摷艿膮^域,“未來這里會有面書墻,從地面一直到穹頂,放滿居民捐贈的舊書,像道會呼吸的背景?!彼闷鹋赃叺膱D紙,“你看,這面墻的角度是37度,剛好能接住下午四點的陽光,照在《雪國》那類書的區域。”

“37度?”顧言有些好奇,“有什么講究嗎?”

“人體最舒適的溫度是37度,”白亭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想讓陽光也像擁抱一樣,不燙,卻足夠暖。”

顧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上面沾了點黃泥土,像偷藏了塊工地的陽光。她想起他說的“流動的書架”,突然覺得,有些溫暖也像這樣,不用刻意,卻總能流到該去的地方。

正說著,工地負責人老王舉著安全帽跑過來:“白工,弧形書架的鋼材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比圖紙上的弧度多了0.5度,不知道行不行?!?

白亭接過老王手里的卷尺,走向堆著鋼材的區域,顧言跟在后面,看著他彎腰測量,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專注。他眉頭微蹙,手指在鋼材上輕輕敲了敲,像在聽它有沒有“說”真話。

“0.5度太多了?!彼逼鹕韺贤跽f,“會讓書架的承重不穩,而且……”他轉頭看向顧言,眼里帶著點認真的孩子氣,“會讓陽光照在書上的角度歪掉,不像梧桐葉的影子了?!?

老王愣了愣,隨即笑了:“還是白工心細,我這就聯系廠家重新做?!?

顧言看著那堆鋼材,突然覺得它們在白亭眼里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有脾氣、有喜好的伙伴——就像她看舊書時,總能從磨損的書脊里讀出前主人的習慣。

“你對弧度很執著?”她等老王走遠了,忍不住問。

“弧度里藏著溫柔?!卑淄び檬种冈诳諝庵挟嬃藗€弧線,“直線太硬,容易傷人,弧線卻能讓人想靠過去。就像書的圓角,不像直角那么扎手?!彼粗行拈営[室的鋼架,“你看那些鋼梁的接口,都是圓角處理,怕孩子們跑來跑去撞到?!?

顧言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圖書館跑,撞到書架的直角,額頭腫了個包,后來每次去都繞著走。她突然明白,白亭的設計里藏著多少細碎的體貼——像在《局外人》里夾批注的人,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留著溫暖。

“那邊有間臨時搭建的辦公室,”白亭指著圍擋邊的活動板房,“里面有我收集的舊書,想讓你幫忙看看,適合放在‘漂流書架’上嗎?”

活動板房里簡單得很,只有一張折疊桌和兩把椅子,墻角堆著個紙箱,里面塞滿了舊書。顧言蹲下來翻了翻,有1985年版的《射雕英雄傳》,書頁卷著邊,像是被翻了無數次;有本《安徒生童話》,扉頁上用蠟筆畫著歪歪扭扭的小房子;還有本1972年的《唐詩三百首》,紙頁泛黃發脆,卻用透明膠帶仔細粘補過。

“這本《唐詩三百首》真好?!彼p輕拂過封面,“能想象出前主人戴著老花鏡,一句句讀‘床前明月光’的樣子?!?

“是小區里的張奶奶送的,”白亭在她身邊蹲下,“她說這是她老伴年輕時送她的定情信物,老伴走了,書留著也沒用,不如讓它在圖書館里‘認識新朋友’?!?

顧言的眼眶有點發熱,把書放進另一個標著“漂流書架”的紙箱里?!斑@些書都有故事,放在一起,就像把很多人的人生串成了項鏈。”

“你總能說出讓人心里發軟的話?!卑淄た粗膫饶槪柟鈴陌宸康拇皯粽者M來,在她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上次在書店說‘建筑是立體的詩’,今天又說舊書是‘人生項鏈’,你該去當作家?!?

“我哪行啊?!鳖櫻缘哪橆a發燙,拿起本《小王子》掩飾慌亂,“我只會畫畫和……讀別人寫的詩。”

“那你畫的畫,就是沒寫出來的詩?!卑淄つ闷鹚旁谧郎系乃賹懕?,翻到畫著工地鋼架的那頁,“你看,這幾根鋼梁在你筆下,都帶著弧度,像在跳舞?!?

顧言湊過去看,果然,自己畫的鋼梁比實際的柔和些,邊角都不自覺地畫成了圓角。她想起白亭說的“弧度里的溫柔”,原來有些喜好,早已悄悄融進了骨子里。

夕陽把工地的影子拉得很長時,他們才準備離開。白亭送顧言到小區門口,看著她手里抱著的幾本要捐給“漂流書架”的舊書,突然說:“下周六論壇結束后,有個小型的讀書會,就在蘇棠的書店閣樓,想請你……”

“我去!”顧言沒等他說完就點頭,像生怕他反悔,“帶什么書嗎?”

“帶本對你來說‘有故事’的就行?!卑淄ばα耍劢堑募y路里盛著夕陽,“不用準備發言,就隨便聊聊,像今天在工地這樣。”

“像聊‘弧度’和‘光影’那樣?”

“嗯,像聊我們自己的故事那樣。”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顧言抱著舊書站在門口,看著白亭的車駛遠,夕陽的金光落在車身上,像給那句沒說出口的話鍍了層膜。她低頭看著懷里的書,其中有本是爺爺留下的《人間詞話》,扉頁上有他用毛筆寫的“境由心生”,和白亭在工地里說的“溫柔”,像隔著時光在呼應。

回到家,她把書小心地放進帆布包,又把那張民國明信片夾進《雪國》第37頁——那里剛好寫著“銀河傾瀉進瞳孔”。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像在念首未完的詩,而她知道,這首詩的下一句,就藏在下周六的讀書會里,藏在白亭眼里的光里,藏在兩人心照不宣的期待里。

顧言拿起鉛筆,在速寫本上畫了個小小的弧度,旁邊寫著:“風有約,書不誤,我們也一樣?!弊舟E在臺燈下顯得格外認真,像在給心許下一個不會落空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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