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楓，我很喜歡云，現在我也想寫個自傳，但是我感覺我要涼涼了。

如果我寫個自傳會寫什么呢？

寫我二十年來校園崢嶸時光，輝煌事跡。

簡直太自戀了，也沒那么夸張吧，最多九成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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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楓聽著機器貓的低語變得愈發具有感情，當他再次睜眼醒來，只覺得腦袋一陣恍惚——神志如墜入薄霧之中，模糊不清、難以聚焦。身下傳來的疼痛難耐，像是被千百根尖刺反復蹂躪。他定了定神，目光艱難地聚焦：眼前是一個滿是缺漏的草屋，粗糙的墻壁由稀疏的茅草和泥土胡亂堆砌而成，幾縷陽光從縫隙中漏進，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暗影。他自己竟躺在破爛的草席之上，雜草的硬莖如小刀般扎進他后背的傷口，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更可怕的是，腦子里突然憑空多出了二十年的經歷，

“這真的不是夢嗎？”云楓有些欲哭無淚，內心不斷祈禱，聲音在喉嚨里哽咽，像是夏日蟬鳴的徒勞回聲。此刻自己不正像那不識時務的夏蟲，妄想在蠻荒中呼喊現代的鐵律。沖動之下，他一腳踢在草屋的墻壁上，茅草簌簌下落，整個草屋“吱嘎”作響，搖搖欲墜，驚出他一身冷汗。他急忙縮回腿，只覺眼皮愈加沉重，眼前的景象如燈燭明滅般晃動，窗外一陣風過，草隙間透進冷意，讓他打了幾個冷戰。

細想自己過去二十二年，過著普通而美好的人生，昨天明明還躺在床上吹著空調喝著奶茶愜意地刷著招聘軟件，正感慨世界之大居然沒有容納自己的工位，焦慮得睡不著覺，沒想到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模樣：泛黃的粗麻衣襟沾滿泥漿，袖口被磨出絮狀的毛邊，衣擺處竟綴著半片枯葉，不禁扯出個苦笑：“我怎么跟個乞丐似的。”手指習慣性地摸向腰側口袋——那是用五六塊深淺不一的破布縫補成的，粗糲的針腳像蜈蚣爬滿袋身，熟悉的手機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紙張，上面便是剛剛看過的一行行文字。

“找什么啊，這我怎么找嘛！”他賭氣般的想要撕碎紙張，撕了半天卻是分毫未壞，只能丟在地上，過了半晌意識到自己別無他法，只得再撿起揣在破兜里?！昂冒桑磥聿粌H是個乞丐，還是個窮的叮當響的乞丐。”

一陣劇烈的頭痛如潮水般退去，云楓剛剛勉強接納了腦海中那突兀涌來的、屬于另一個“自己”的二十年沉重記憶碎片，草屋那吱嘎作響的門軸聲就把他拉回了冰冷的現實。

門扉被推開，先是一個穿著與他身上同款襤褸粗麻衣的乞丐探身看了看，隨后，一個更為龐大的身影擠了進來，瞬間讓本就狹小的草屋顯得更加局促。來人是個中年男子，身形極為富態，穿一身上好錦緞縫制的寬大袍子，袍子的紐扣被他隆起的肚腹繃得緊緊的，似乎隨時會彈飛。更扎眼的是他頭上那頂鑲著塊不知名玉石的錦帽，在這破敗的草屋中顯得格格不入，貴氣逼人。

胖子甫一進門，目光掃過躺在破草席上的云楓，他那張堆滿了橫肉、油光發亮的臉，猛地劇烈抽動了一下。那雙被肥肉擠壓得只剩一條縫的小眼睛，瞬間瞪圓了，渾濁的眼珠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激動光芒。他幾乎是踉蹌著撥開了擋在前面的乞丐，像個滾動的肉球般撲上前來，身上那股濃重的、混雜著上好熏香和油膩汗液的味道先一步沖擊著云楓的鼻腔。

“少……少爺？！”一聲嘶啞顫抖的呼喊從胖子喉嚨深處擠出，仿佛卡著魚刺。

胖子沖到云楓近前，根本顧不上儀態，手忙腳亂地摘下架在鼻梁上那副用細繩拴著的金邊眼鏡。鏡片在漏進的陽光下反射出幾道刺眼的光斑，隨即被胖子肉乎乎的手指一把抹過——他竟然直接用手指粗暴地蘸了蘸自己瞬間盈滿淚水的眼角，將那不知是淚水還是油脂的黏糊糊液體胡亂涂抹開。

下一秒，驚天動地的嚎啕聲便從他的身軀里迸發出來。

“嗚哇——少爺??！我的小祖宗?。。。　迸肿与p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砸在硬實的泥地上，震得草屋里塵土飛揚，連身下的草席都跟著顫了顫。他那巨大無比的身軀劇烈地起伏著，積蓄了多日的擔憂、焦慮和此刻失而復得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化作涕泗橫流，“老天開眼啊！老奴可算……可算找到您了少爺！您讓老奴找得好苦哇！這一個月……您到底去哪兒了？您受苦了少爺！”

這排山倒海的情緒和鋪天蓋地的唾沫星子，讓云楓徹底僵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張涕淚交流、油汗與淚水混雜、在淚光映襯下顯得格外“水潤”的碩大面龐，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心底一個極其不合時宜的念頭冒了出來：“我滴個乖乖，這位的重量級……就算放到二十一世紀的健身房，也是教練看了都要遞會員卡的噸位啊！這大俞的伙食條件未免也太好了吧？”

胖子激動得渾身肥肉亂顫，眼看那張涕淚糊臉、還帶著汗漬反光的面孔就要湊到眼前，云楓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條件反射般猛地向草席里縮，像受驚的蝦米一樣弓起背，雙手在身前胡亂地搖動著。

腦袋里那剛塞進來的二十年記憶碎片此刻仿佛成了一鍋煮壞的漿糊，急需他快速從里面撈出有用的線索，冷汗刷地一下就從額角鬢邊滲了出來，那感覺活像是期末考試最后一分鐘終于看到了前桌的答案的那種緊迫感。

“等……等等！那個誰！你先停下！別沖動??！”云楓驚慌失措地叫喊著，臉上血色盡褪，嚇得煞白，“你先別過來！別！別抱我！！”

然而他的抗議在胖子排山倒海的哭嚎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胖子顯然沉浸在找到主子的巨大悲喜中，完全無視了云楓的抗拒。

“少爺，您真的不記得老奴了？”帶著撕裂般的哭腔，聲音拔高到刺耳的程度，仿佛真要沖上云霄。更令云楓絕望的是，胖子那只胖乎乎的手，在抹眼淚鼻涕的過程中似乎覺得無處安放，順手地往自己那同樣破舊不堪的麻布衣襟上狠狠蹭了一下！一股溫熱而滑膩的觸感瞬間透過粗糙的布料傳來，帶著難以言喻的黏膩感。

沒等云楓反應過來，胖子那熊一般厚實粗壯的雙臂已經不顧一切地張開了。一股巨力猛地鉗住了云楓的身體，像被巨大的蟒蛇纏住，猝不及防的云楓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緊緊箍住，接著，他那瘦骨嶙峋的、還帶著傷口疼痛的身體，就被整個裹進了一個龐大、溫熱、充滿汗味、熏香味和難以名狀香水氣味的“肉山”懷抱里。

剎那間，云楓只覺得呼吸困難，胸腔被擠壓得生疼，眼前直冒金星。那張剛才還在眼前油光發亮的臉，此刻貼得極近，他甚至能看清對方毛孔中滲出的油珠。絕望的窒息感和那揮之不去的黏膩觸感，他恍惚覺得眼前一片光明，自己好像看見許久未見的媽媽了。自己就像一個被強行塞進剛出爐、熱氣騰騰巨大肉餅里的餡料，動彈不得。

耳邊只剩下胖子震耳欲聾、仿佛能掀翻屋頂的嚎啕：“害您的人到底是誰?。。?！少爺您說話啊少爺！”

短短幾秒如同在油膩窒息的熱鍋中熬過了半個世紀。云楓只覺得胸腔里的空氣被那肥碩的臂膀擠得點滴不剩，耳邊是胖子震耳欲聾的哭嚎和粗重的喘息，口鼻里充斥著熏香、汗餿和一種不明油脂混合的濃烈氣味。他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拼盡全力從喉骨深處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放…開…我！”聲音艱澀，仿佛每一個字都在撕裂干涸的咽喉。

胖子依舊沉浸在“失而復得”的狂喜中，充耳不聞，雙臂反而收得更緊，像要把這失散的“少爺”揉進自己那綿軟厚實的胸腹里。云楓眼前發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溫熱的“肉山”活活悶死。求生欲和一股莫名的暴躁瞬間壓倒了初來乍到的懵懂與恐懼。

“我說放開我！”他猛地爆發，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的尖利。趁著一剎那的松動，他將頭竭力后仰，躲開那油汗淋漓的臉頰，怒目圓睜，死死瞪著對方那雙已被淚水糊滿的小眼睛。腦海中那些新生的、零碎的記憶碎片在巨大的壓迫感下瘋狂旋轉，一個突兀卻又無比契合的名字猛然間炸開。

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字一頓，如同淬火的冰錐般戳向胖子：“聽！得！懂！人！話！嗎，茍——十——四！??！”

話音未落，被死死箍住的右手早已捏緊成拳，盡管瘦弱，卻凝聚了此刻全部的反抗意志。在這狹窄得幾乎動彈不得的空間里，他用盡吃奶的力氣，向著茍十四那因哭泣而急促起伏的、彈性十足的大肚腩狠狠搗了下去！

“哎喲——?。　逼埵牡目藓筷┤欢?，被一聲夸張痛苦的驚呼取代。那巨大的身軀如同被針扎了的氣球，猛地一彈。箍住云楓的手臂瞬間松開。劇烈的吃痛讓他像只受驚的河豚般向后縮去，那張涕淚橫流的肥臉上交織著茫然、委屈和猝不及防的痛楚。眼淚水閘似乎又要崩潰，新一輪的“洪災”即將上演。

他雙腿一曲，作勢就要再次撲倒在地嚎啕，完成那套“肝腸寸斷”的謝罪流程。“憋回去！”云楓厲聲喝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怵的冷意。他劇烈咳嗽著，大口喘息，方才因窒息而蒼白的臉上因怒意和用力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艱難地撐起身子，那雙眼睛如同凝結的寒冰，直直射向茍十四：“再哭一聲，我殺你的頭！”

這話語像一盆夾冰帶雪的冷水，兜頭澆在茍十四的滿腔悲情上。他巨大的身軀一個哆嗦，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喉嚨，嘴巴猛地閉上，連抽噎都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豆大的淚珠還掛在稀疏的眼睫毛上，要落不落，配上他那身富態的裝束和此刻委屈惶恐的表情，活脫脫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神躲閃，手忙腳亂地將滑落在胸前的金邊眼鏡又架回肥嘟嘟的鼻梁上，只是那鏡片都被蹭花了，也顧不得擦。待到看見云楓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復，臉上那股令人膽寒的戾氣稍退，他才用粗短的手指揩了揩眼角殘余的濕意，小心翼翼地、近乎諂媚地，細聲細氣開口：“少爺還是這么會開玩笑哈?！?

見云楓放松了一些，他這才繼續說道：“剛剛...剛剛是奴才...奴才看到少爺歸來，喜...喜不自勝，這才...這才得意忘形，沖撞了少爺......”他搓著手，布滿油汗的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試圖化解方才的尷尬和那“殺頭”的威脅，話語卻因慌亂而顛三倒四，“少爺您這一個月究竟遭了什么難了？怎么...怎么是這般......呃，瀟灑不羈的姿態？”他斟酌了半天，用了個自認為還算體面的詞兒來形容云楓此刻比乞丐還不如的狼狽相。

茍十四的目光在云楓那身沾滿草屑泥污、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爛麻衣上快速掃過，眉頭困惑地皺成一團，顯然無法理解他金尊玉貴的“少爺”為何淪落至此。

云楓還未來得及思索，茍十四的目光陡然瞟向茅屋那漏光的破門，仿佛想到了什么極為緊迫的事情，臉色“唰”地一下又變白了，剛剛壓下去的驚惶瞬間升級為一種火燒眉毛的恐懼。

“哎唷我的天老爺！完了完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發出沉悶的“啪”一聲，整個人像被巨大的炮仗崩了一下似的，原地跳了起來，渾身的肉浪都跟著劇烈起伏，“光顧著...光顧著......這下要沒時間了！少爺！快！咱們快出去！真來不及了！”

他的慌張徹底淹沒了所有的疑問和悲喜，不由分說地再次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也顧不上什么殺頭的威脅了，一把攥住云楓那細瘦的腕子——動作急切又帶點蠻力，仿佛怕人跑掉——不由分說地將他從那張硌人的破草席上生拉硬拽起來，慌里慌張地就往門外沖去，跑起來像地震了似的，整個草屋晃蕩起來。

云楓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幾乎是被拖著踉蹌前行。門外候著的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乞丐被這陣仗嚇得紛紛避讓。他們跌跌撞撞，腳步聲雜亂地踩在坑洼的泥地上，穿過幾間同樣歪斜破敗、散發著霉味的茅草屋。很快，一條勉強能稱作路的痕跡出現在眼前，路的盡頭，正安靜地停著一乘裝飾考究卻與這荒涼景象格格不入的馬車。

馬車內的景象讓云楓猝不及防，仿佛一頭扎入了另一個時空的碎片。

這與殘破草屋形成的天壤之別，強烈沖擊著他的感官。轎廂由散發著幽香的深色硬木打造，內壁包裹著觸感細膩如水的綢緞。厚實柔軟的絨布墊子，在他被茍十四小心翼翼攙扶著坐下的瞬間，便溫柔地承托起他酸痛的身軀，將草席的冰冷硌人和茅屋的塵土氣息完全隔絕開來。細看那墊子，上面用金線密匝匝地繡著繁復精致的纏枝蓮紋，窗邊垂下的簾幔是如水的天青色，綴著細密的珍珠流蘇，隨著馬車微動而輕柔晃蕩，流光溢彩。轎廂角落固定著一只小巧玲瓏的銅制香爐，一絲若有若無、清冽悠遠的淡香從中裊裊散開，驅散了云楓身上沾染的草屋霉味、汗餿和茍十四那股混合型油膩氣息。

此情此景，讓穿得如同乞丐般的云楓，緊繃欲斷的神經驟然松弛，一股混雜著荒謬、慶幸和終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踏實感涌上心頭，他不自覺地深深舒了一口長氣，甚至帶上了幾分劫后余生的輕快調子：“呼——活過來了，味兒對了！這才是一個堂堂穿越分子該有的體面待遇??！”

喘著粗氣、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茍十四根本無心欣賞自家少爺的感慨。他肥胖的身體在狹窄空間里艱難轉身，猛地掀開座位下方一個同樣覆蓋著錦緞的暗格。動作幅度之大，讓整個車廂都跟著一晃。他胡亂地在里面摸索著，掏出了幾套疊好的衣服。衣服的料子一眼望去就極好——絲滑的綢緞和柔軟的錦帛在并不明亮的車廂光線中也閃爍著瑩潤光澤。只是款式略顯老氣，有的還帶著過寬的腰封和大團的花色蟒紋，顯然是從哪里隨手抓來應急的。

“少爺！”茍十四的聲音因急促而有些走調，把這幾套明顯價值不菲，但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或許有點不合時宜的華服一股腦兒塞進云楓懷里，“這次出來尋您，實在是十萬火急?。「锢蠣數奈迨髩叟率且呀涢_席了！奴才、奴才這趟什么都沒顧上，就只隨便劃拉了幾套...您...您看著哪套還能入眼，就趕緊...趕緊換上吧！這身...這身實在太...”他瞅著云楓身上那件破麻袋似的衣裳，嫌棄地嘴角直抽抽，實在找不出更委婉的詞形容，只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那表情生動地傳達著“穿這樣回去怕是要嚇得老爺以后只過得五十大壽了”。

茍十四說完這些，焦灼感幾乎要從他的每一個毛孔里噴射出來。他甚至沒等云楓有任何反應，胖大的身軀已經以一種與他體型不相稱的敏捷速度，慌亂地扭動著從轎門鉆了出去。腳下不穩，差點在踏板上崴一下，他扶著車轅，像一顆被拋出的巨大肉球，笨拙地撲騰著，掙扎著把自己甩到駕車的位置上。剛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揚起馬鞭，發出一聲在一眾破舊房屋中格外刺耳的脆響，伴隨著他聲嘶力竭的吼聲：“駕！駕??！快?。?！給我往死里跑！誤了時辰老子扒了你的皮！”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身后是無數面露好奇心探出來觀望的乞丐們，有老有小。

車輪隨即碾過坑洼泥地，發出急促而劇烈的滾動聲，整駕華麗的馬車載著剛換上新世界的靈魂和滿心忐忑，在茍十四歇斯底里的催促聲和滾滾煙塵中，朝著京城的另一個方向，火急火燎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