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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霜刃藏鋒

  • 九重臺
  • 作家楊文學(xué)
  • 4172字
  • 2025-07-16 20:39:03

第12章霜刃藏鋒

更漏敲過三更時,沈微婉才從司天臺的銅鶴燈影里脫身。

檐角鐵馬被夜風(fēng)拂得輕響,她攏了攏素色披風(fēng),指尖觸到內(nèi)里暗袋里那枚冰涼的虎符碎片。三日前在靜安寺偏殿,鎮(zhèn)北侯蕭徹便是將這半塊信物塞進她手中,喉間染血的低語還在耳畔——「持此去西郊秘牢,救一個叫『青雀』的人」。

彼時他白衣上潑灑的血珠,像極了此刻階前被碾碎的白梅。

「姑娘,夜風(fēng)涼。」隨行的侍女晚晴遞上暖爐,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她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要不要繞路從月華門走?那邊近些。」

沈微婉搖頭時,鬢邊銀流蘇輕輕晃動。那是入宮前母親親手為她綰的,說銀器能避邪。可這深宮之中,最該避的從來不是邪祟。

「去承明殿。」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陛下今夜該在那里批閱奏折。」

晚晴的腳步頓了頓。誰都知道,自打半月前德妃小產(chǎn),陛下便極少踏足后宮,連帶著前朝大臣遞的折子都積壓了大半。此刻去承明殿,無異于撞在龍鱗上。

轉(zhuǎn)過回廊時,隱約聽見假山后傳來爭執(zhí)聲。沈微婉示意晚晴噤聲,自己則悄然隱在芭蕉葉后。

「……那批火藥必須今夜運出京,否則等蕭徹的人反應(yīng)過來,咱們都得掉腦袋!」說話的是個粗啞男聲,聽著像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奎。

另一個女聲卻帶著笑,尾音纏纏綿綿的,像毒蛇吐信:「趙統(tǒng)領(lǐng)急什么?蕭侯爺此刻怕是自顧不暇呢。聽說他那寶貝妹妹,昨日已經(jīng)被送進了浣衣局?」

沈微婉的指尖猛地攥緊了暖爐。蕭徹的妹妹蕭明玥,那位曾在上元節(jié)燈會上為她折過梅花的姑娘,竟落得如此境地。

「還是蘇美人厲害。」趙奎的聲音里透著諂媚,「不過那沈微婉……真能信嗎?畢竟是蕭徹安插在陛下身邊的人。」

被稱作蘇美人的女子輕笑一聲:「一個父親被囚、兄長待斬的孤女,除了依附本宮,還有別的路可走?她以為藏起那半塊虎符就能翻天?別忘了,另一半還在本宮手里呢。」

芭蕉葉的影子在沈微婉臉上晃動,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蕭徹塞給她虎符時,指腹擦過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劍才有的痕跡,卻在她手心里燙出一片灼痛。

「姑娘?」晚晴的聲音帶著擔(dān)憂。

沈微婉緩緩直起身,披風(fēng)下擺掃過石階上的青苔。「走吧,去承明殿。」這次她的聲音里帶了點別的東西,像是淬了冰的玉,冷得發(fā)脆。

承明殿的燭火果然亮著。

沈微婉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聽著殿內(nèi)傳來翻折子的沙沙聲。陛下趙珩的影子被燭火投在窗紙上,身形清瘦,卻透著說不出的孤戾。

「你深夜求見,所為何事?」他的聲音隔著珠簾傳來,聽不出喜怒。

沈微婉將暖爐放在膝前,指尖在袖中摩挲著那半塊虎符。「臣妾聽說,陛下近日為邊防軍備煩憂。」她頓了頓,聽見里面的翻頁聲停了,「家父在世時,曾與鎮(zhèn)北軍有舊,臣妾或許能幫陛下分憂。」

珠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明黃色龍袍的下擺掃過她眼前。趙珩俯身時,她能聞到他身上龍涎香里摻著的藥味——那是專治心悸的凝神散,看來宮中傳言他憂思過度并非虛言。

「哦?」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探究,「沈愛卿的女兒,何時也懂軍務(wù)了?」

沈微婉迎上他的視線。這雙曾在桃花樹下對她笑過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不敢說懂,只是記得家父書房里有幅西北布防圖,標注著幾處隱秘棧道,或許能解鎮(zhèn)北軍糧草之急。」

她刻意加重了「隱秘」二字,余光瞥見趙珩的親信太監(jiān)李德全在殿外一閃而過的影子。

趙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沒到眼底:「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翰林院,將那布防圖謄抄出來。」他轉(zhuǎn)身時龍袍曳地,「李德全,送沈姑娘回去。」

走出承明殿時,晚晴忍不住問:「姑娘,您為何不直接告訴陛下……」

「告訴陛下,鎮(zhèn)北侯是被冤枉的?」沈微婉打斷她,聲音輕得像嘆息,「還是說,臣妾私藏虎符,與叛臣有所勾結(jié)?」

晚晴瞬間噤聲。

夜風(fēng)卷著雪沫子落下來,沈微婉抬頭望向天邊殘月。她比誰都清楚,趙珩那句話是試探。若她真敢去翰林院,等待她的必然是早已布好的羅網(wǎng)——私入禁地,意圖竊取軍機,足夠讓沈家徹底萬劫不復(fù)。

「去西郊。」她忽然轉(zhuǎn)身,披風(fēng)在雪地里掃出一道弧線,「咱們得趕在天亮前找到秘牢。」

西郊的林子比想象中更黑。晚晴舉著的燈籠只能照亮三尺見方的地方,枯枝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像有人在身后磨牙。

「姑娘,這里太偏了,要不……」

「噓。」沈微婉按住她的手,側(cè)耳細聽。風(fēng)雪聲里,隱約有鐵鏈拖地的聲音。

順著聲音穿過一片松林,眼前出現(xiàn)一座被藤蔓纏繞的石屋。門楣上「秘牢」二字早已模糊,卻透著森然寒氣。沈微婉摸出腰間的銀簪,對著鎖孔輕輕一轉(zhuǎn),只聽咔嗒一聲輕響。

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

石牢深處蜷縮著個穿青色囚衣的人,聽見動靜猛地抬頭。那是張布滿傷痕的臉,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寒夜里的星子。

「青雀?」沈微婉試探著喚了一聲。

那人踉蹌著撲過來,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虎符呢?蕭侯爺讓你來的?」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急切。

沈微婉剛要取出信物,手腕忽然被攥住。青雀的指甲深陷進她皮肉里,眼神里是淬了毒的瘋狂:「蘇媚那個賤人!她把我全家都殺了!」

沈微婉心頭一震。蘇媚,正是方才假山上那個女聲的主人,如今宮中最得寵的蘇美人。

「她還說……」青雀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說要讓蕭侯爺親眼看著,他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在他面前!」

鐵鏈嘩啦作響,沈微婉忽然注意到青雀囚衣下露出的半截胳膊——那里紋著只展翅的青雀,羽翼間卻藏著半朵梅花。

那是沈家獨有的標記。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父親書房里那幅《寒雀圖》忽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畫中青雀的羽翼間,也是這樣一朵半開的梅花。

「你是誰?」沈微婉的聲音發(fā)顫,指尖冰涼,「你到底是誰?」

青雀看著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混雜著血沫和眼淚:「沈大人沒告訴過你嗎?二十年前,他在江南救下的那個女嬰,就叫青雀啊。」

寒風(fēng)從牢門外灌進來,吹得燈籠劇烈搖晃。沈微婉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子,忽然明白父親為何會被冠以通敵罪名——他藏的從來不是什么軍報,而是這個足以顛覆朝堂的秘密。

「蕭侯爺呢?」青雀抓住她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說過會來救我的……」

沈微婉的喉間發(fā)緊。她沒法告訴她,那個在靜安寺為護她周全而身受重傷的男人,此刻或許正身陷囹圄。就像她沒法告訴自己,方才在承明殿外聽到的火藥,很可能就藏在運送糧草的隊伍里。

「他會來的。」她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平靜得可怕,「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出去。」

她解下披風(fēng),將青雀身上的鎖鏈纏了幾圈,又從暗袋里摸出那半塊虎符。月光透過石窗照進來,在碎片上投下詭異的紋路——那根本不是虎符,而是一張微型布防圖,上面用朱砂標注著西北要塞的布防,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蘇媚通敵,證據(jù)在梅園枯井。」

原來蕭徹讓她救青雀是假,讓她看到這布防圖才是真。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眈R蹄聲。沈微婉迅速將虎符塞回暗袋,對青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石牢門被一腳踹開,火把的光映出趙奎猙獰的臉。「沈姑娘,果然是你。」他身后跟著的禁軍舉著刀,將石牢團團圍住,「陛下有旨,捉拿叛臣余黨。」

沈微婉將青雀護在身后,指尖悄悄摸到發(fā)間的銀簪。「趙統(tǒng)領(lǐng),僅憑一面之詞就定人罪,未免太草率了。」

趙奎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個錦盒。打開時,里面赫然是另一半虎符碎片。「這是在蘇美人宮中搜到的,上面可有蕭徹的私印。沈姑娘與叛臣勾結(jié),證據(jù)確鑿!」

青雀忽然笑出聲:「蠢貨,那虎符是假的。」她往前走了一步,鐵鏈在地上拖出火星,「真正的信物,是我胳膊上這朵梅花。」

趙奎的臉色變了變,揮刀便砍:「拿下!」

刀鋒劈來的瞬間,沈微婉將青雀推開,自己卻被刀風(fēng)掃中肩頭。劇痛襲來時,她聽見晚晴尖叫著撲過來,用身體擋住了第二刀。

溫?zé)岬难獮R在她臉上,像極了靜安寺那日的紅梅。

「姑娘……快跑……」晚晴的聲音越來越低,手卻死死攥著她的衣角。

沈微婉抱起倒在血泊里的侍女,忽然想起三日前晚晴還笑著說,等開春了要去宮外買串糖葫蘆。

「趙奎!」她抬頭時,聲音里竟帶著笑意,「你可知蘇媚為何要殺青雀?」

趙奎的刀頓在半空。

「因為她怕青雀說出二十年前的真相。」沈微婉扶著墻站起來,肩頭的血浸透了披風(fēng),「怕人知道,當(dāng)年德妃小產(chǎn)的藥,是她親手端過去的;怕人知道,鎮(zhèn)北軍的布防圖,是她偷給北狄人的;更怕人知道……」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禁軍們驚愕的臉,「她根本不是什么蘇家遺孤,而是北狄送來的細作!」

火把噼啪作響,照亮一張張震驚的臉。趙奎的手在發(fā)抖,他想起蘇媚昨日還賞賜給他的那瓶「安神酒」,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熟悉的嗓音穿透風(fēng)雪——「都給朕住手!」

明黃色的龍袍出現(xiàn)在火光里,趙珩身后跟著的,是被侍衛(wèi)攙扶著的蕭徹。他白衣上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臉色卻依舊冷峻,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時,帶著不易察覺的松動。

「陛下!」趙奎撲通跪下,「沈微婉勾結(jié)叛臣,證據(jù)確鑿啊!」

趙珩沒理他,徑直走到沈微婉面前。看著她肩頭的傷,他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鬢邊的銀流蘇。「疼嗎?」

沈微婉沒說話,只是將青雀往身后拉了拉。

蕭徹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陛下,臣有證據(jù)證明蘇媚通敵。」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打開時里面是幾封密信,「這是從北狄使者驛館搜出來的,上面有蘇媚的筆跡。」

趙奎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沈微婉看著趙珩接過密信,看著他臉色一點點變冷,忽然覺得很累。她想起入宮前母親說的話:「婉婉,這宮里的路難走,你要記得,無論何時都要守住本心。」

此刻她摸著暗袋里的虎符,忽然明白,所謂本心,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就像蕭徹的隱忍,趙珩的試探,甚至蘇媚的狠戾,都藏著各自的不得已。

「陛下。」沈微婉輕聲說,「青雀是沈家遺孤,求陛下開恩。」

趙珩看了她很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答應(yīng)。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才緩緩點頭:「準了。」他轉(zhuǎn)身時,龍袍掃過地上的血跡,「將趙奎打入天牢,徹查禁軍。至于蘇媚……」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廢為庶人,永禁冷宮。」

晨光透過石窗照進來,落在青雀的梅花印記上。沈微婉扶著墻站起來,看著蕭徹被侍衛(wèi)扶著往外走,忽然想起那日在靜安寺,他擋在她身前時,白衣翻飛的樣子像極了振翅欲飛的鶴。

「蕭侯爺。」她喚住他。

蕭徹回頭時,晨光恰好落在他眼底的紅血絲上。

「多謝。」她說。

他愣了一下,隨即扯出個極淡的笑:「沈姑娘,路還長。」

是啊,路還長。沈微婉望著牢門外漸漸亮起來的天,忽然想起母親綰發(fā)時說的另一句話:「銀器雖能避邪,卻擋不住人心。」

但只要往前走,總有天亮的時候。

她扶著青雀往外走,肩頭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卻讓她覺得無比清醒。這九重宮墻里的博弈,從來不是一個人的戰(zhàn)爭。而她手中的虎符碎片,或許就是打破這棋局的關(guān)鍵。

石階上的白梅被雪壓著,卻已有了要綻放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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