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的成績單在課間操時間發放。南姎盯著自己名字后面那一串接近滿分的數字，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教室后排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她轉頭看去，夏斯銘被幾個男生圍住，他們正拍打他的背，像慶祝一場球賽勝利。

“夏斯銘物理居然考了89分！“王麗湊過來小聲說，“比上次高了三十多分，老張差點以為他作弊。“

南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過去兩周，她每天午休都幫夏斯銘復習，甚至周末偷偷去游泳館邊教游泳邊講題。看到他進步，比她自己考滿分還開心。

“老實交代，“王麗瞇起眼睛，“是不是你幫他補習的？全班都在傳你們...“

“沒有的事。“南姎迅速低頭整理試卷，耳根卻燒了起來。

放學鈴響，南姎剛收拾好書包，就發現夏斯銘靠在走廊窗邊等她。自從泳池那個吻后，他們之間多了一種微妙的默契——他會等她一起走到公交站，偶爾塞給她一張紙條或一顆糖。

“猜猜誰不再是物理墊底了？“夏斯銘晃了晃試卷，眼睛亮得像星星。

南姎抿嘴笑了：“恭喜。不過電磁學部分還是有點問題...“

“南老師教訓得是。“夏斯銘夸張地鞠躬，引來幾個女生側目。他湊近南姎耳邊，呼吸拂過她的發絲，“明天周六，游泳館？我請你吃冰淇淋當學費。“

南姎剛要回答，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母親的消息：「立刻回家，有重要事情。」

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母親很少用這種命令式語氣。

“怎么了？“夏斯銘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

“我媽讓我馬上回去。“南姎收緊書包帶，“明天...我盡量。“

夏斯銘點點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腕：“路上小心。“

南姎快步走向公交站，心里七上八下。母親發現什么了？是老師告狀她最近午休總不在教室？還是王麗媽媽說漏嘴了？

推開家門，南姎立刻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母親端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茶幾上攤開著一堆紙條、書簽和一個小木盒。南姎的血瞬間凝固——那是她藏在床底下的秘密盒子。

“解釋一下。“母親的聲音像冰刀劃過玻璃。

南姎的雙腳像生了根，動彈不得。那些都是夏斯銘給她的——電影票根，寫滿公式的紙條，一片干枯的銀杏葉，一枚游泳比賽獎牌的復制品...

“媽，你怎么能翻我東西...“南姎的聲音顫抖得不成形。

“我是你母親，我有責任知道你被什么分心。“母親拿起一張紙條，上面是夏斯銘的字跡：「南老師，今天學得太開心了，明天繼續？——S」

“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嗎？離高考還有不到六個月！全市模考下周就開始，而你...“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在和體育生傳紙條、約會、天知道還干了什么！“

南姎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們只是朋友...他很好，成績也在進步...“

“進步？“母親冷笑一聲，“他能考上什么好大學？靠游泳加分混個二流學校？然后呢？職業運動員？教練？南姎，你的人生不該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他不是'這種人'！“南姎幾乎是喊出來的，隨即被自己的音量嚇到。她從未這樣頂撞過母親。

母親顯然也被震驚了。她摘下眼鏡，慢慢擦拭，這是她極度憤怒時的習慣動作。“從今天起，你放學直接回家，手機上交，周末在家復習。我會每天接送你去學校。“

“媽！“

“這不是請求，南姎。“母親的聲音恢復了平靜，那種不容置疑的平靜，“你父親走后，我們只有彼此。我不會讓你重蹈我的覆轍，為了一時沖動毀掉整個人生。“

南姎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父親是她五歲時離開的，母親很少提起他，但每次提起都會強調——他曾經多么有才華，最后卻因為“分心“而一事無成。

母親拿起那個小木盒和里面的東西，走向垃圾桶。南姎的心像被撕裂一般：“不要！“

“記住今天的痛，南姎。“母親將那些寶貝一樣樣撕碎，“等你考上清華北大，你會感謝我的。“

當那張寫著“為你，千千萬萬遍“的書簽被撕成兩半時，南姎轉身沖進房間，重重關上門，撲到床上無聲地哭泣。枕頭下還藏著一本《追風箏的人》——夏斯銘送她的那本，母親沒發現的唯一一件信物。

第二天清晨，南姎紅腫著眼睛起床，發現母親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早餐，仿佛昨晚的沖突從未發生。

“多吃點，今天開始全力備戰模考。“母親遞給她一杯熱牛奶，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

南姎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她瞄了一眼掛在門后的書包——母親已經檢查過每一寸，手機也被沒收了。她該如何向夏斯銘解釋自己的突然消失？

周一上學，母親果然親自接送。南姎在教室里不敢抬頭，生怕對上夏斯銘詢問的目光。然而整整一上午，他的座位都是空的。

“夏斯銘請假了，“王麗午休時告訴她，“聽說被選入省隊封閉訓練，兩個月不能上學。“

南姎的心一沉。兩個月...那意味著直到模考結束前他們都見不到了。

放學時，南姎故意放慢腳步，希望能在校門口偶遇來取東西的夏斯銘。但母親的車已經準時停在了校門口。

“南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南姎轉身，看到夏斯銘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穿著便裝，肩上挎著運動包，看起來像是剛從訓練場趕來。

“我聽說你...“南姎剛要開口，母親已經下車走了過來。

“南姎，上車。“母親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寒風。

夏斯銘站直身體：“阿姨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母親打斷他，“請不要打擾我女兒學習。南姎，現在。“

南姎的雙腳像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夏斯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母親，突然從包里掏出一本書——《追風箏的人》精裝版。

“我來還你這個。“他大聲說，明顯是編給母親聽的，“謝謝借給我，寫得真好。“

南姎接過書，手指碰到夏斯銘的掌心，感受到他悄悄塞過來的紙條。母親銳利的目光像X光一樣掃過他們。

“不客氣。“南姎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迅速將書和紙條一起塞進書包。

上車后，母親一言不發，但南姎能感受到她的怒氣在車內彌漫。直到家門口，母親才開口：“把書給我。“

“媽！“

“給我。“

南姎顫抖著交出書。母親快速翻了一遍，確認沒有夾帶紙條后才還給她：“記住，南姎，高考是你唯一的出路。別讓任何人分散你的注意力。“

回到家，南姎借口上廁所，鎖上門后才敢打開那張被揉皺的紙條：「被選入省隊封閉訓練，兩個月不能聯系。但我會在省隊選拔賽那天等你——3月18日，市體育中心。為你，千千萬萬遍。——S」

南姎將紙條撕成碎片沖走，卻把那句話刻在了心里。那天晚上，她偷偷翻開《追風箏的人》，發現夏斯銘在扉頁上新增了一行字：「無論多遠，我都會跑向你。等你高考結束。——S」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模糊的夢。南姎按照母親的計劃表生活：六點起床，七點上學，放學后直接去補習班，晚上十點睡覺。她的世界縮小為課本、試卷和分數，唯一的色彩是藏在床底下的那本書，和偶爾從王麗那里聽到的關于夏斯銘的只言片語。

“聽說夏斯銘在省隊表現超好，教練特別看重他...“

“他父親好像想讓他轉學去省重點，方便訓練...“

“有人說看見他和省隊的女隊員一起吃飯...“

每次聽到這些，南姎都假裝不在意，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斷回想泳池邊那個帶著氯水味的初吻，和夏斯銘說“我會在那里“時堅定的眼神。

模考結束那天，南姎考了全市第三。母親難得地露出笑容，帶她去吃了最喜歡的日料。回家的路上，南姎鼓起勇氣：“媽，我能去趟圖書館嗎？有些大學申請資料要查。“

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兩小時后我去接你。“

南姎直奔市立圖書館——她和夏斯銘曾經傳紙條的地方。三樓靠窗的位置空著，她坐下來，從書包里掏出那本《追風箏的人》。翻開扉頁，夏斯銘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那句承諾。

“南姎？“

她猛地抬頭，期待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只見到圖書館管理員疑惑的目光：“你要閉館了。“

走出圖書館，南姎在公交站等母親。天色已晚，路燈次第亮起。她突然注意到站牌上貼著一張小小的海報——“全省青少年游泳選拔賽，3月18日，市體育中心“。

正是夏斯銘說的日期。南姎的心跳加速。那天是周日，母親通常要去學校備課...也許，只是也許，她能溜出去兩個小時...

回到家，南姎發現母親正在接電話，表情異常嚴肅。掛斷后，母親轉向她：“李老師來的電話。說有人打聽你的聯系方式，好像是那個夏斯銘的朋友。“

南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說什么了？“

“沒什么，我明確拒絕了。“母親揉了揉太陽穴，“南姎，我希望你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那個男孩有他的人生，你有你的。兩條平行線永遠不該相交。“

南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沒有回答。但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泳池邊，夏斯銘從水中躍出，帶著滿身水珠擁抱她，在她耳邊說：“我等你。“

醒來時，枕頭是濕的。南姎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窗外，黎明的微光剛剛爬上天際。距離高考還有112天，距離3月18日還有23天。

她輕輕撫摸書頁上的字跡，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