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新聞編輯室的空氣里彌漫著咖啡和緊張混合的氣息。南姎盯著墻上大屏幕中正在播出的《午間新聞》，自己的名字第一次以“記者南姎報道“的形式出現在字幕上。畫面切換到她采訪的幼兒園家長，一位母親淚流滿面地抱著孩子：“想到孩子每天都在這種危險環境里...我渾身發抖。“
“收視率爆了！“社會新聞部的助理小劉沖進辦公室，揮舞著手中的數據表，“全網轉發量已經超過十萬！“
同事們紛紛向南姎和方志遠道賀。方志遠拍了拍南姎的肩膀：“干得好， rookie。你的第一個重磅炸彈。“
南姎勉強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已經中午了，夏斯銘還沒有任何消息。報道是今早七點首發的，現在全城都在討論夏氏集團的丑聞。他會怎么想？會怪她嗎？
“南姎，“方志遠壓低聲音，“臺里安排了保鏢送你回家。夏成剛不是好惹的。“
“我不需要—“
“不是請求。“方志遠的眼神罕見地柔和，“你見過被逼到角落的野獸嗎？我見過。他們會不顧一切反撲。“
南姎想起昨晚那條威脅短信，胃部一陣緊縮。她點點頭，剛要說什么，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喂？“
“南姎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我是...夏斯銘的母親。“
南姎的手指瞬間收緊。夏母？怎么會...
“阿姨您好。“她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快步走向走廊無人的角落。
“我看到報道了。“夏母的聲音很輕，但異常清晰，“我想當面謝謝你。能見一面嗎？“
南姎完全沒料到這個反應：“謝...謝我？“
“這些年，我收集了很多夏成剛的...不當行為證據，但一直沒有勇氣公開。“夏母頓了頓，“你們報道的幼兒園，其實是我侄女上學的地方。“
南姎的腦海一片混亂。夏斯銘的母親不僅不責怪她，反而要感謝她？
“阿姨，夏斯銘他...還好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他從昨晚任務回來就一直聯系不上。我猜是故意避開所有人。“夏母輕聲說，“不過別擔心，他比你想象的堅強。三點方便嗎？紫羅蘭茶室，我訂了包廂。“
掛斷電話，南姎靠在墻上深呼吸。夏母的態度完全出乎意料，但夏斯銘的失聯更讓她擔憂。她撥通他的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
“南姎！“林小雨的聲音從手機里炸出來，“快看學校論壇！你上熱搜了！“
南姎點開鏈接，校園論壇置頂帖標題赫然寫著：《傳媒大學大二學生揭露夏氏集團黑幕，傳其男友為夏家公子》。帖子里詳細列出了她和夏斯銘的關系時間線，甚至有幾張他們在櫻花園約會的偷拍照。評論區一片嘩然：
“臥槽，大義滅親啊！“
“這女的好狠，連男朋友家都搞。“
“明明是勇敢好嗎？換你你敢嗎？“
南姎關掉頁面，手指微微發抖。她早該料到會這樣。在真相和流量面前，沒有隱私可言。
方志遠走過來，眉頭緊鎖：“看到那個帖子了？臺里建議你暫時別回學校。夏成剛的公關團隊已經開始反擊了，說報道是'別有用心的人身攻擊'。“
“我不會躲。“南姎抬起頭，“報道里的每一個字都有證據支持。“
“我知道。“方志遠遞給她一把車鑰匙，“我的公寓空著，地址發你手機了。至少今晚別回宿舍。“
南姎想拒絕，但理智占了上風。她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媽媽...她可能還不知道這事。“
方志遠的表情更加嚴肅：“你母親是高中老師對吧？剛收到消息，夏氏集團已經向教育局施壓，要求調查她的'師德問題'。“
南姎的血液瞬間凝固。她早該想到的——夏成剛不會直接攻擊她，而是從她最親近的人下手。
......
紫羅蘭茶室的包廂里，南姎見到了夏斯銘的母親——一位優雅端莊的中年女性，穿著淡紫色旗袍，頭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唯一泄露她內心波瀾的是那雙與夏斯銘極為相似的眼睛，泛著微微的紅腫。
“謝謝你能來。“夏母示意南姎坐下，親手為她斟茶，“首先，我為斯銘父親的行為道歉。那些威脅...不可原諒。“
南姎小心地接過茶杯：“阿姨，我媽媽她—“
“我知道。“夏母打斷她，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教育局人事處王處長的私人號碼。他是我的老同學，已經答應不會為難你母親。“
南姎接過信封，既困惑又感激：“為什么...幫我？“
夏母望向窗外，陽光在她的側臉投下細碎的陰影：“二十年前，我也是大學老師，教法國文學。“她的手指輕撫茶杯邊緣，“遇見夏成剛后，他讓我辭職，說夏家不需要女人拋頭露面。我愚蠢地同意了。“
她轉向南姎，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但你不是我。你做了我永遠沒勇氣做的事——挑戰他的權威。“夏母從包里又拿出一個U盤，“這里有更多證據，包括賄賂官員、偷稅漏稅。用不用，怎么用，由你決定。“
南姎沒有立即接過U盤：“夏斯銘知道您來見我嗎？“
“不知道。“夏母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這些年，我在他面前一直扮演著順從的妻子角色。但看到你的報道后...我不能再沉默了。“她突然抓住南姎的手，“請照顧好我兒子。他比他父親強一千倍。“
離開茶室時，南姎的包里多了那個U盤和一張夏母手寫的紙條：“當你準備好的時候，這些會幫到你。——一個羞愧的母親“
雨又開始下了。南姎站在屋檐下，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媽...“南姎的聲音哽住了。
“我看到新聞了。“母親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校長一小時前找我談話，說有人舉報我'教唆女兒誹謗企業'。“
南姎的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連累您...“
“傻孩子。“母親輕嘆一聲，“我做老師二十多年，沒那么容易被冤枉。校長是我老同學，他知道這是無稽之談。“停頓了一下，“南姎，我...為你驕傲。“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南姎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從小到大，母親從未對她說過“驕傲“二字，永遠只有“可以更好“。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今晚回家住吧。“母親繼續說，聲音柔和了許多，“我給你做紅燒魚。“
掛斷電話，南姎在雨中站了很久，任憑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一天之內，兩個母親給了她意想不到的支持。現在，她只希望第三個電話——打給夏斯銘的——也能被接起。
依然無人應答。
......
消防隊的淋浴間里，夏斯銘將水溫調到最冷，任憑刺骨的水流沖刷身體。已經洗了三遍，皮膚都搓紅了，但那種污濁感依然揮之不去——不是火場的煙塵，而是父親在安全通道里說的那句話：“舉報人必須處理掉“。
關掉水龍頭，他擦干身體，換上干凈的衣服。手機里有37個未接來電——南姎的、母親的、隊長的，甚至還有一個來自父親的號碼。他一個都沒回。
“菜鳥！“趙隊長的聲音在更衣室外炸響，“出來！有任務！“
夏斯銘抓起裝備沖出去：“哪里起火？“
“沒起火。“趙隊長臉色陰沉，“有人舉報城南化工廠泄漏，是惡作劇。但調虎離山的時候，你宿舍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夏斯銘的血液瞬間凍結：“南姎有危險—“
“你女朋友沒事。“趙隊長按住他的肩膀，“電視臺派了人保護她。倒是你，“他遞過一部新手機，“用這個，原來的可能被監聽了。還有，搬來隊里住幾天。“
夏斯銘接過手機，第一時間撥通南姎的號碼。響了很久，終于被接起。
“夏斯銘？“南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和擔憂。
“是我。你還好嗎？“
“嗯，在媽媽家。你...看到報道了？“
“看到了。“夏斯銘深吸一口氣，“做得對。那些孩子...謝謝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南姎壓抑的抽泣聲：“我以為你會恨我...“
“永遠不會。“夏斯銘握緊手機，“我只是需要時間...處理父親的事。“
“我見到你母親了。“
“什么？“夏斯銘震驚地瞪大眼睛，“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她...給了我更多證據，還幫我媽媽解決了麻煩。“南姎的聲音輕了下來，“她是個勇敢的女人。“
夏斯銘靠在消防車上，雙腿突然失去力氣。母親？勇敢？這兩個詞從未在他腦海中聯系在一起。那個總是低頭順從，從不敢反駁父親一句的母親？
“我得掛了。“南姎輕聲說，“明天...我們見面好嗎？“
“好。“夏斯銘機械地回答，“但南姎...也許我們應該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什么？“南姎的聲音驟然提高，“為什么？“
“太危險了。“夏斯銘看著自己宿舍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照片，“父親已經盯上我們。如果他想傷害你...“
“我不怕。“南姎斬釘截鐵地說，“夏斯銘，聽著，我們不是小孩子了。面對危險時，分開只會讓我們更脆弱。“
夏斯銘閉上眼。理智告訴他南姎是對的，但恐懼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他無法承受她因為自己受到傷害。
“至少...讓電視臺的人保護你。“他最終妥協道，“我明天去接你，我們當面談。“
掛斷電話，夏斯銘發現趙隊長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小子，有時候保護愛人的最好方式，是相信她能保護自己。“
夏斯銘苦笑：“說得容易。“
“我從不說容易的話。“趙隊長點燃一支煙，“我老婆是戰地記者，在敘利亞待過兩年。每次她出發，我都想把她鎖在家里。“他吐出一口煙圈，“但愛不是牢籠，小子。是信任。“
夏斯銘望向遠處陰沉的天空。明天，他將再次見到南姎，面對這場風暴中唯一的光。無論父親如何反撲，無論前路多么艱險，至少他們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