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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黎時
  • 既霑
  • 3313字
  • 2025-07-17 14:19:33

練《星空》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

時霖的鋼琴總在高潮部分顯露出一絲緊繃,像拉到極致的弓弦。黎檬知道他在想什么——蘇清媛那句“他爸爸最討厭搞藝術(shù)的”像根刺,扎在兩人之間。

這天傍晚,琴房的燈壞了一盞,只剩角落里的臺燈亮著,昏黃的光打在琴鍵上,像鋪了層薄紗。時霖彈錯第三個音符時,猛地按住琴鍵,沉悶的聲響在房間里回蕩。

“算了,今天先到這。”他站起身,背對著黎檬。

黎檬沒動,只是拿起小提琴,輕輕拉響高潮部分的旋律。她的弓法還有些生澀,卻帶著股執(zhí)拗的溫柔,像在說“沒關(guān)系,我陪著你”。

時霖的背影僵了僵。幾秒后,他重新坐下,指尖落在琴鍵上,這次的旋律里,緊繃感散了些。

“我爸上次回家,看見我在練琴,把樂譜撕了。”他突然說,聲音在昏暗里顯得很輕,“他說搞這些沒用,不如多做幾道物理題。”

黎檬的弓弦頓了頓:“那你還……”

“因為喜歡。”時霖轉(zhuǎn)過頭,臺燈的光落在他眼里,像落了點碎星,“就像你明明怕想起過去,還是會碰小提琴。”

黎檬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他什么都懂。

周末的圖書館,黎檬在天文區(qū)找資料時,看見時霖站在一排書架前,手里拿著本《航天材料學(xué)導(dǎo)論》。她走過去,看見書里夾著張照片——穿白大褂的男人抱著個小男孩,背景是巨大的火箭模型。

“這是我爸。”時霖的聲音很淡,“我十歲生日那天拍的,他難得回家。”

照片里的小男孩穿著不合身的西裝,表情拘謹(jǐn)?shù)孟駛€小大人。黎檬忽然想起時霖總穿得一絲不茍的校服,原來有些習(xí)慣,早就在童年里扎了根。

“時然見過他嗎?”

“見過一次,”時霖合上書,“我媽帶著他來基地,時然抱著我爸的腿喊叔叔,我爸愣了半天。”他的嘴角彎了彎,眼里卻沒什么笑意。

黎檬想起自己的爸爸,總愛把她架在肩膀上,喊她“小檸檬”。原來再沉默的人,心里也藏著片柔軟的角落,裝著那些沒說出口的渴望。

周一的早讀課,蘇清媛又來找時霖,這次手里拿著張請柬:“市青少年鋼琴大賽,我爸是評委,我?guī)湍銏罅嗣!?

時霖沒接:“不去。”

“這是你跟你爸和解的機會啊,”蘇清媛把請柬往他桌上按,“他要是看見你拿獎,肯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我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和解。”時霖的聲音冷了些,“還有,別總把我爸掛在嘴邊,你不是他女兒。”

蘇清媛的臉?biāo)查g紅透,抓起請柬跑了出去。周嶼從后門探腦袋進(jìn)來:“懟得好!她老拿你爸當(dāng)幌子,真當(dāng)自己是時家少奶奶啊?”

時霖沒理他,卻把一張便簽推給黎檬:“周六琴房見,練《星空》。”

黎檬看著那行字,忽然想起周末在圖書館,他說“喜歡的事,不用別人認(rèn)可”。原來沉默的人,認(rèn)定了一件事,比誰都執(zhí)拗。

周六的琴房格外安靜,只有《星空》的旋律在流淌。黎檬的小提琴像條溫柔的河,時霖的鋼琴像河床,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的聲音。彈到最后一個音符時,兩人同時停下,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琴鍵上,亮得晃眼。

“比上次好。”黎檬說。

時霖的耳尖有點紅:“你的弓法也順了。”他從書包里拿出個小盒子,“給你的。”

盒子里是枚銀色的小提琴書簽,琴頭刻著個小小的“L”。黎檬想起自己的英文名,眼眶忽然有點熱。

“謝謝。”

“我刻的,”時霖?fù)狭藫项^,“不太好看。”

書簽的邊緣有些粗糙,卻帶著他掌心的溫度。黎檬忽然明白,有些心意,不需要華麗的語言,就像這枚笨拙的書簽,藏著比“我喜歡你”更重的分量。

放學(xué)時,外婆來接黎檬,看見時霖,笑著招呼:“時霖來家里吃飯啊,我燉了排骨湯。”

時霖愣了愣,剛要搖頭,黎檬突然說:“來吧,外婆做的排骨超好吃。”

梧桐巷的夕陽把老居民樓的影子拉得很長,時霖跟在黎檬身后,手里提著黎檬的琴盒。路過便利店時,黎檬跑進(jìn)去買了瓶檸檬水,遞給他:“我出生時,我媽就喝這個。”

時霖接過,指尖碰到冰涼的瓶身,像觸到了什么溫柔的秘密。

外婆家的餐桌上,排骨湯冒著熱氣。外婆給時霖夾排骨:“多吃點,看你瘦的,你爸總讓你啃書本,也不知道給你做點好吃的。”

時霖的筷子頓了頓,低聲說:“謝謝外婆。”

黎檬看著他小口喝湯的樣子,忽然覺得,那些藏在沉默里的孤單,那些被忽略的時光,或許都能被這樣的煙火氣慢慢焐熱。就像《星空》的旋律,再難的段落,只要有人陪著,總能找到合拍的節(jié)奏。

時霖離開時,外婆塞給他一袋剛烤好的核桃酥,油紙袋上還印著梧桐巷老牌糕點鋪的紅印章。“路上吃,”老人拍了拍他的胳膊,“下次跟你弟弟一起來玩,外婆給你們做藍(lán)莓松餅。”

時霖捏著溫?zé)岬募埓斫Y(jié)動了動:“謝謝您,外婆。”

黎檬送他到巷口,路燈剛亮起,昏黃的光在石板路上投下樹影。“時然什么時候來榆城?”她踢著腳邊的小石子,聲音輕快了些。

“下個月,我媽帶他來復(fù)查眼睛。”時霖的聲音柔和了些,“他小時候總愛揉眼睛,醫(yī)生說要定期檢查。”

黎檬想起時霖總隨身攜帶的潤眼液,原來有些細(xì)心,是從弟弟身上學(xué)來的。“到時候我請他吃冰淇淋。”

“他喜歡草莓味的,”時霖看著她,眼里的光比路燈還亮,“跟你一樣。”

黎檬的耳尖發(fā)燙,剛想說什么,就看見時霖從書包里拿出個東西——是枚用航天模型零件做的小擺件,銀色的星星底座上,焊著個迷你小提琴,琴弦是細(xì)如發(fā)絲的銅絲。“上次在基地?fù)斓膹U料,試著做的。”

她接過來,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卻覺得心里暖烘烘的。“比書簽好看。”

時霖笑了,是那種很輕的、帶著點靦腆的笑。路燈把他的影子壓得很低,和她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沒畫完的素描。

周一早讀課,黎檬剛把星星擺件放在桌角,蘇清媛就帶著兩個女生站在教室門口,手里舉著張照片。“大家快來看,時霖小時候還穿公主裙呢!”

照片上的小男孩扎著羊角辮,穿著粉色紗裙,臉上卻皺著眉,一臉不情愿。教室里爆發(fā)出哄笑,周嶼笑得拍桌子:“時霖你還有這黑歷史呢!”

時霖的臉色瞬間漲紅,猛地站起身,想去搶照片,卻被蘇清媛躲開。“這是我在你媽媽相冊里找到的,”她笑得得意,“你媽媽說,你小時候總跟時然搶裙子穿。”

黎檬看著時霖緊繃的側(cè)臉,突然想起他說過“時然跟媽媽住”。原來蘇清媛早就摸清了他的軟肋——那些關(guān)于母親和弟弟的、柔軟的牽掛。

“還給我。”時霖的聲音發(fā)緊,指尖微微發(fā)抖。

“除非你答應(yīng)去參加鋼琴大賽,”蘇清媛把照片舉得更高,“不然我就把它貼公告欄上。”

教室里的笑聲停了,所有人都看著時霖。黎檬突然站起來,走到蘇清媛面前:“你這樣很沒意思。”

蘇清媛愣了愣,隨即冷笑:“我跟時霖說話,關(guān)你什么事?”

“拿別人的家人要挾,算什么本事?”黎檬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股韌勁,“時霖不想?yún)⒓颖荣悾阍俦埔矝]用。”

時霖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個在琴房里,用小提琴陪他對抗沉默的女孩。原來有些守護(hù),不需要提前約定。

“照片我不要了。”時霖突然開口,拉著黎檬往座位走,“隨她便。”

蘇清媛舉著照片,僵在原地。她沒想到時霖會妥協(xié)得這么干脆,更沒想到黎檬會站出來。

坐下后,黎檬把星星擺件往時霖那邊推了推:“別理她。”

時霖看著那枚銀色的小擺件,忽然笑了:“其實那是時然的裙子,他非讓我穿,說要跟我玩公主游戲。”

黎檬也笑了,心里的憋悶散了大半。原來那些被嘲笑的過往里,藏著這樣溫柔的原因。

午休時,周嶼拿著瓶可樂跑過來:“時霖我跟你說,蘇清媛把照片貼公告欄了,不過……”他嘿嘿笑,“我已經(jīng)用你的物理競賽獎狀給蓋住了!”

時霖挑眉:“你什么時候這么好心?”

“那當(dāng)然,”周嶼拍著胸脯,“咱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再說了,黎檬都幫你說話了,我總不能看著你被欺負(fù)。”

黎檬的耳尖又熱了,低頭假裝看書,卻聽見時霖說:“謝了。”

下午的音樂課,老師宣布要加排《星空》,作為校慶的壓軸節(jié)目。琴房里,時霖的鋼琴聲比以往更流暢,像真的有片星空在琴鍵上鋪開。

黎檬的小提琴也漸漸找到感覺,弓弦與琴弦的碰撞里,多了些默契的溫柔。彈到最后一段時,時霖突然轉(zhuǎn)過頭,目光與她相遇,像兩顆在宇宙里運行的星,終于找到了彼此的軌道。

結(jié)束時,窗外飄起細(xì)雨,打在玻璃上沙沙響。“校慶那天,我爸可能會來。”時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

黎檬點點頭:“沒關(guān)系,我們彈得很好。”

時霖看著她,忽然伸手,輕輕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葉。他的指尖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有你在,就好。”

雨聲里,琴房的空氣好像變得不一樣了。黎檬看著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覺得,那些關(guān)于過去的傷痛,關(guān)于未來的迷茫,好像都沒那么重要了。只要此刻的琴聲還在,只要身邊的人還在,就能勇敢地走下去。

就像這《星空》的旋律,即使有高低起伏,最終也會匯成一片溫柔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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