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堵厚重的、浸透了冰水的毛毯，瞬間裹住了賴九章的全身。他的瞳孔在驟然失去光線后急劇擴張，卻捕捉不到一絲輪廓或影子。絕對的黑暗剝奪了所有視覺參照，只剩下聽覺、嗅覺和皮膚上每一根汗毛傳來的、近乎本能的危險預(yù)警。

空氣中那股甜腥腐朽的氣息濃烈得幾乎能嘗出味道來。它像某種活物，順著鼻腔爬進喉嚨，黏膩地附著在氣管內(nèi)壁，帶來一陣陣窒息般的灼燒感。混合其中的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聯(lián)想到陳舊銅銹和發(fā)霉經(jīng)卷的古怪氣味——香灰！和圖書館角落里一模一樣的、帶著淡紫色斑點的詭異香灰！

賴九章死死咬住牙關(guān)，強迫自己不要咳嗽出聲。他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像一只壁虎般緩慢地向前挪動。指尖觸碰到的墻面粗糙潮濕，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某種滑膩的、類似苔蘚的有機物。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伴隨著鞋底與老舊木地板接觸時發(fā)出的、幾乎微不可察的“吱呀”聲。那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無限放大，像一把鈍鋸，反復(fù)切割著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

褲袋里的中性筆已經(jīng)不再是震顫，而是近乎癲狂的抖動！塑料筆管與布料摩擦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里面的灰白色粉末瘋狂跳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煮沸！那股陰冷的惡意感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順著大腿皮膚向上蔓延，幾乎要凍結(jié)他的血液！

“救……我……”

那凄厲的、帶著金屬刮擦質(zhì)感的女性尖叫聲再次在腦海中炸響！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絕望！聲音中夾雜著某種非人的、如同野獸啃噬骨頭的低沉嗚咽和粘稠液體滴落的“啪嗒”聲！

賴九章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亂冒。他死死按住褲袋里的筆，試圖壓制那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抖動和寒意。但更可怕的是，隨著他的深入，腦海中那些破碎的、來自不同女性的哀求聲和痛苦的呻吟，正逐漸匯聚、融合，最終形成一個清晰的、指向性極強的精神坐標——

三樓！最深處！307琴房！

那里有什么東西正在呼喚他！或者說，正在通過這支筆和那些殘留的香灰，強行與他建立某種精神鏈接！

賴九章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他摸索著找到了樓梯口，腐朽的木制臺階在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隨時可能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二樓。走廊更加狹窄，天花板低垂，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黑暗更加濃稠，仿佛有了實質(zhì)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諝庵心枪商鹦任吨校_始混雜著一絲微弱的、如同燒焦頭發(fā)般的蛋白質(zhì)焦糊味。

三樓。

踏上最后一階樓梯的瞬間，賴九章的全身汗毛驟然倒豎！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的陰冷惡意，如同高壓電流般從頭頂直貫?zāi)_底！褲袋里的中性筆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幾乎微不可察的“咔噠”聲——筆管裂開了一道細縫！一縷灰白色的粉末從裂縫中滲出，沾濕了他的褲袋內(nèi)襯！

“啊……啊……”

一個全新的、更加扭曲的聲音突然加入了他腦海中的噪音風(fēng)暴！那聲音不再是單純的女性尖叫，而是某種……混合體！像是無數(shù)個聲音被強行糅合在一起，又像是同一個聲音在不同時空的回響疊加！它斷斷續(xù)續(xù)、支離破碎，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林薇！這是林薇的聲音！但已經(jīng)被扭曲、撕裂、重組得幾乎不成人聲！就像她的聲帶被某種非人的力量強行拉扯、蹂躪后發(fā)出的最后掙扎！

賴九章的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但他不能停下。那聲音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向走廊最深處挪動。黑暗中，他的手指觸碰到了門牌號——305……306……307！

307琴房的門虛掩著。門縫里，沒有一絲光線透出。但那股甜腥腐朽的氣息卻濃烈到幾乎形成實質(zhì)的霧氣，從門縫里緩緩滲出，纏繞上他的腳踝，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蛇，順著褲腿向上攀爬。

“放……我……走……”

林薇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痛苦！與之相伴的，還有另一種聲音——一種低沉、嘶啞、帶著古怪韻律和金屬質(zhì)感的……咒語聲！那聲音不屬于任何一種人類語言，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用生銹的刀片刮擦玻璃發(fā)出的噪音，直接刺痛大腦皮層！

賴九章的手指觸碰到了琴房的門板。木質(zhì)表面出奇地冰冷，像一塊在極地冰層中埋藏了千年的棺木。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門板在……微微震動！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正在以極低的頻率震顫，帶動整個房間共鳴！

他深吸一口氣——這個動作立刻讓他后悔了，因為涌入肺部的空氣帶著濃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嗆得他幾乎窒息——然后，用盡全身力氣，將門推開了一條足以讓他側(cè)身通過的縫隙。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燒紅的鐵鉗，狠狠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琴房內(nèi)部比走廊更加黑暗，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卻能在這種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些東西——不是通過可見光，而是某種……更加原始的、直接作用于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感知方式。就像那些畫面不是通過眼睛接收，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塞進了他的大腦！

房間中央，一個由暗紅色液體繪制的復(fù)雜符陣占據(jù)了大部分地板空間。那些液體尚未完全干涸，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微光，像一條條蠕動的小蛇，組成了無數(shù)相互嵌套的幾何圖形和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符文。符陣的每一個轉(zhuǎn)折處，都擺放著一小撮灰白色的、帶著淡紫色斑點的香灰——和他褲袋里那支筆中的一模一樣！

符陣中央，一個纖瘦的人影蜷縮著，一動不動。那是一個穿著淺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林薇！她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青紫色。她的手腕和腳踝處各有一道細長的、正在緩緩滲血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她垂落的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符陣中央的一個小型青銅香爐里。香爐中，幾塊暗紅色的、像是凝固脂肪般的東西正在緩慢燃燒，散發(fā)出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焦糊味！

但最恐怖的，是站在符陣邊緣的那個“人”！

他——如果還能用“他”來稱呼的話——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袍，布料上沾滿了可疑的暗色污漬。兜帽下的臉隱藏在陰影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如同融化的蠟像般扭曲變形的輪廓。他的雙手裸露在外，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白色，上面布滿了如同魚鱗般層層疊疊的角質(zhì)增生。指甲異常長而尖銳，烏黑發(fā)亮，像是十把淬了毒的小刀。

此刻，他正用一種古怪的、如同關(guān)節(jié)錯位般的姿勢，繞著符陣緩慢移動，灰白色的嘴唇不斷開合，吐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語音節(jié)。每走一步，他畸形的腳掌都會在地板上留下一個潮濕的、泛著詭異光澤的腳印。

“咯……咯……咯……”

黑袍人的喉嚨里發(fā)出一種類似于青蛙鳴叫般的古怪聲響，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向門口的方向！盡管他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但賴九章能感覺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刀刃般刺穿黑暗，釘在自己身上！

被發(fā)現(xiàn)了！

賴九章的心臟幾乎停跳！他本能地想要后退，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場景。但就在這時，褲袋里的中性筆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筆管徹底裂開，灰白色的粉末如煙霧般噴涌而出！一股灼熱到幾乎燙傷皮膚的刺痛感從大腿外側(cè)傳來，緊接著——

嗡?。。?

一道耀眼的金光從褲袋里迸射而出！那枚一直被賴九章貼身攜帶的平安符，此刻如同被點燃的鎂條，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符面上那個古樸的“賴”字如同活了過來，扭曲、蠕動，散發(fā)出古老而威嚴的氣息！

“啊——！！！”

黑袍人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尖叫，像是被強光灼傷的夜行動物，猛地后退幾步，撞翻了符陣邊緣的一個香爐！灰白色的香灰灑了一地，與暗紅色的血液混合，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如同被潑了強酸的活物！

符陣的光芒瞬間暗淡了一瞬！

“救……我……”

林薇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她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擴張到極限，幾乎占據(jù)了整個眼眶！她的嘴唇蠕動著，發(fā)出微弱的、氣若游絲的求救聲。但更可怕的是，她的身體正在以一種不可能的姿勢扭曲、拉伸，像是有什么無形的力量正在從內(nèi)部撕扯她的骨骼和肌肉！

“不……要……過……來……”

林薇的聲音突然變了調(diào)，變成了那種混合了無數(shù)聲音的、扭曲變形的詭異音調(diào)！她的嘴角咧開一個不自然的、幾乎延伸到耳根的弧度，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齒和……某種黑色的、如同瀝青般粘稠的物質(zhì)，正從她的喉嚨深處涌出！

賴九章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凍結(jié)。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認知的極限！恐懼如同滔天巨浪，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咔嚓！

琴房的窗戶玻璃突然爆裂！無數(shù)碎片如同冰晶般四散飛濺！一道修長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從窗外疾射而入！

“天道肅清！”

一個冰冷清脆的女聲在黑暗中炸響！緊接著，一道刺骨的寒氣如同極地風(fēng)暴般席卷整個琴房！空氣中的水分瞬間凝結(jié)成無數(shù)細小的冰晶，在符陣上方形成一團旋轉(zhuǎn)的冰霧！

黑袍人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嘶吼，猛地轉(zhuǎn)身面對闖入者。但為時已晚——

“凝霜·封！”

隨著那聲清冷的喝令，冰霧驟然收縮，化作數(shù)十根尖銳的冰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黑袍人！冰錐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嘯叫，在黑袍人身上留下數(shù)個貫穿傷！烏黑粘稠的血液從傷口噴涌而出，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呃啊啊啊——?。　?

黑袍人發(fā)出痛苦的嚎叫，身體如同融化的蠟像般開始扭曲、變形！他的皮膚表面鼓起無數(shù)蠕動的水泡，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皮下瘋狂掙扎！他的黑袍被撐裂，露出下面布滿鱗片和膿包的畸形軀體！

闖入者——一個身穿黑色緊身作戰(zhàn)服的年輕女子——輕盈地落在地板上，銀白色的短發(fā)在黑暗中如同月光般醒目。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痛苦掙扎的黑袍人，右手五指張開，掌心上方懸浮著一團不斷旋轉(zhuǎn)的冰晶風(fēng)暴。

“朔月?！彼淅涞貓蟪鲎约旱拇?，聲音如同極地寒風(fēng)，“天道局第七小隊。你被捕了。”

賴九章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大腦幾乎停止運轉(zhuǎn)。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朔月——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氣息和凌厲殺意，與她嬌小的體型形成了鮮明對比。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高效，沒有絲毫多余，就像一臺為殺戮而生的精密機器。

黑袍人突然發(fā)出一聲癲狂的大笑，聲音如同金屬摩擦般刺耳：“愚蠢！儀式已經(jīng)開始！祭品已經(jīng)獻上！你們阻止不了——”

他的話音未落，朔月已經(jīng)不耐煩地一揮手，一道冰刃呼嘯而出，直接削掉了他的半個腦袋！烏黑的腦漿和血液噴濺在墻上，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滋滋”聲！

但詭異的是，黑袍人并沒有倒下！他剩下的半個腦袋依舊在瘋狂大笑，身體繼續(xù)扭曲變形，皮膚下的蠕動越來越劇烈！

“嘖。”朔月皺了皺眉，“寄生型嗎?！?

她雙手迅速結(jié)印，一股比之前更加刺骨的寒氣在她掌心凝聚。整個琴房的溫度驟降，墻壁和地板上迅速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霜。

“凝霜·極！”

隨著她一聲冷喝，一道肉眼可見的冰藍色沖擊波以她為中心爆發(fā)開來！黑袍人的身體瞬間被凍結(jié)成一尊扭曲的冰雕！緊接著，朔月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冰雕應(yīng)聲而碎，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冰晶粉末，簌簌落在地上。黑袍人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被徹底抹殺！

賴九章僵在原地，喉嚨發(fā)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太過超現(xiàn)實，完全顛覆了他的世界觀。這個自稱“朔月”的女子，她使用的力量……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能力！

朔月解決了黑袍人，轉(zhuǎn)身看向符陣中央的林薇。女孩的身體依舊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黑色的粘稠物質(zhì)不斷從她口中涌出，皮膚下隱約可見無數(shù)細小的凸起在蠕動。

“被污染了?！彼吩吕渎暤?，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感波動，“救不了了。”

她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根尖銳的冰錐，對準了林薇的心臟。

“等等！”賴九章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喊道，“她還活著！你不能——”

朔月連頭都沒回，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冰錐已經(jīng)脫手而出，精準地刺入林薇的胸口！

“不——！”賴九章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吶喊。

但想象中的血腥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冰錐刺入林薇身體的瞬間，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藍光！林薇的身體劇烈顫抖，口中噴出一大團黑色的粘稠物質(zhì)！那團物質(zhì)落在地上，如同活物般瘋狂蠕動，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朔月冷哼一聲，一腳踩在那團黑色物質(zhì)上，寒氣瞬間將其凍結(jié)成冰，然后粉碎成無數(shù)黑色顆粒。

林薇的身體停止了抽搐，軟軟地倒在地上，胸口沒有一絲血跡。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種不自然的青紫色已經(jīng)褪去，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起來。

“她……還活著？”賴九章難以置信地問道。

朔月這才轉(zhuǎn)過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賴九章。她的眼睛是一種罕見的冰藍色，瞳孔深處仿佛有細小的冰晶在旋轉(zhuǎn)，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暫時?！彼喍痰鼗卮穑缓笸蝗徊[起眼睛，目光落在賴九章褲袋的位置——那里，平安符的金光正在緩緩消退，但依舊能看出微弱的余暉。

“你是誰？”朔月的聲音陡然變得危險起來，“為什么會有‘判官令’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