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尸山之上。
王翦站在高處,望著腳下堆成塔狀的敵軍首級。雨水沖刷著血跡,卻洗不掉那股腥氣。他左手握著長劍,右手按在刀柄上,虎口還殘留著昨夜擦拭符牌時蹭到的銅銹味。
三百玄甲騎列陣于前,馬蹄踏碎泥濘,濺起的水花里混著黑紅。
“將軍……真要這么做?”副將低聲問,聲音被風撕得七零八落。
王翦沒回答,只是緩緩舉起長劍,插進尸塔頂端。
嘩啦——
一道閃電劈開天幕,照亮了整片戰場。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白起墓前那七百個銀鈴鐺,在風中搖晃,叮當作響,仿佛無數亡魂在耳邊低語:“殺無赦。”
“殺!”他睜開眼,暴喝一聲。
三百騎士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這一聲喊,不是為了震懾敵人,而是為了告訴自己——有些事,必須狠下心來做。
遠處,一名身披灰斗篷的男子悄然退入林中,腳步輕得像落葉。
王翦沒追,他知道,那人不是來送死的,是來聽、來看、來記的。
他要的就是這個。
帳內,燭火微弱,映得影子在墻上搖曳如鬼魅。
王翦坐在案前,手指摩挲著那枚從白馬頸間取下的青銅符牌。正面“田”字清晰可見,背面的圖騰卻依舊模糊。
他喚來匠人,聲音低沉:“繼續刮。”
匠人點頭,取出細刀,小心翼翼地在圖騰表面刮削。
“將軍,這紋路……像是蛇。”匠人突然開口。
王翦眉頭一皺:“蛇?”
“嗯,蜿蜒曲折,像是一條暗道,指向……咸陽方向。”
王翦心頭一緊。
咸陽?
他想起白馬蹄鐵劃出的軌跡,也正指向那個方向。
“看來,有人想讓我去那兒。”他喃喃自語。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王翦猛地抬頭,手已按在佩劍之上。
腳步聲消失了,但空氣中多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他起身走出大帳,夜風撲面而來,帶著一股冷意。
地上,散落著幾片玉屑,邊緣光滑,像是被人故意摔碎。
他蹲下身,撿起一片,借著月光一看,瞳孔猛然收縮。
玉屑上,隱約刻著一個墨家印記。
他站起身,望向遠方。
“你到底想做什么,田襄子?”
清晨,營中起了霧。
王翦召集親信將領議事,聲音冷硬:“昨晚有人潛入。”
眾人神色一凜。
“查過崗哨記錄,沒人進出。”一名將領匯報,“但屬下懷疑……有內應。”
王翦沉默片刻,掃視眾人一眼:“換崗,調玄甲騎守主營。”
命令一下,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另外,”他頓了頓,“派人盯住范雎那邊的人。”
話音剛落,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來:“將軍!韓軍降卒騷動,有人煽動逃營!”
王翦冷笑一聲:“正好。”
他轉身拿起頭盔,扣在頭上,露出半張布滿傷疤的臉:“讓他們看看,什么叫軍令如山。”
午時,刑場設在營地中央。
幾十名煽動逃營的降卒被綁在木樁上,跪在地上,眼神驚恐。
王翦提著劍走到他們面前,目光如刀。
“你們以為,我王翦會手下留情?”
沒人敢說話。
“戰場上,你們敗了。那就該認命。”
他揮劍,第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第二顆,第三顆……
鮮血染紅了黃土,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圍觀的士兵們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王翦收劍,回頭看向眾將:“誰還想試試?”
沒人回應。
“很好。”他淡淡地說,“記住,軍令就是軍令,違者——斬!”
夜色降臨,王翦獨自站在營地外圍。
風中夾雜著潮濕的泥土味和淡淡的銅銹氣息。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塊符牌,心中隱隱有種預感——咸陽之行,恐怕比想象中更兇險。
“將軍。”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王翦回頭,看到匠人捧著一塊新制的銅板。
“這是……什么?”他接過銅板,上面刻著一行小字。
“這是從符牌背面刮下來的。”匠人低聲說,“您看清楚了。”
王翦瞇眼細看,只見那行字寫著:
“蛇形之路,終歸于心。”
他心頭一震。
“什么意思?”
匠人搖頭:“屬下不知,但這行字出現的方式太詭異了……像是被機關壓進去的。”
王翦盯著那行字,久久未語。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玉石碎裂聲。
他猛然回頭,只見地面又多了幾片玉屑,這次,上面刻著的是一個“烈”字。
他臉色驟變。
“烈……”
這是他在白起墓前審訊俘虜時,發現的玉佩殘痕。
現在,它再次出現。
“這不是巧合。”王翦低聲說,“這是警告。”
他抬頭望向夜空,星辰如劍,寒光刺骨。
他深吸一口氣,將銅板收入懷中。
“田襄子……你想讓我走哪一步?”
風掠過帳篷,掀起一角簾布,露出一雙眼睛。
一閃而逝。
王翦沒有追,只是靜靜站著。
他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手中的銅板,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