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鐵甲上。

王翦站在斷崖邊，望著遠處被暴雨沖刷得幾乎看不清輪廓的洧水防線。他的玄色戰袍早已濕透，貼在背上，像一層冰冷的殼。雷聲在頭頂炸響，他卻只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三百玄甲騎沉重的腳步聲。

“將軍！”副將策馬奔來，聲音幾乎被雨吞沒，“魏軍……從三面圍過來了！”

王翦沒有回頭，只是緩緩抽出腰間的劍。雨水順著劍脊流下，在刃口凝成一滴，啪嗒一聲墜入泥中。

“他們來得比預計早了半個時辰。”他低聲說，語氣里沒有一絲波瀾。

就在這時，第一支箭破空而來，擦著他的耳側掠過，釘進身后樹干。木屑飛濺，王翦眼神一冷，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步走向陣前。

“點火把！”他吼道。

三百玄甲騎齊刷刷點燃火把，橙紅的光在暴雨中跳躍，映出一張張緊繃的臉。王翦翻身上馬，左手握韁，右手提劍，目光掃過敵軍方向。

“他們知道我們的布防。”他咬牙，“有人漏了。”

話音未落，魏軍已如潮水般涌來，喊殺聲混著雷鳴，震得地面都在顫抖。王翦低喝一聲：“散陣！往河道壓！”

玄甲騎迅速分作三隊，借著地形優勢，將敵軍逼向狹窄的河岸。王翦一馬當先，劍鋒劈開雨幕，斬斷一根根襲來的長矛。

戰斗很快陷入混亂。雨水模糊了視線，泥漿裹住了戰靴，每一次揮劍都像是在與天地對抗。王翦砍倒一名敵人，正要轉身，忽然瞥見前方一個魏軍小校揮動旗子——那動作，竟與他昨日更改的密語完全一致！

他瞳孔一縮，心頭猛地一沉。

“果然……”他咬牙，一劍挑飛對方手中旗幟，順勢將其踢下馬背。

“傳令下去，改用‘虎嘯’為號！”他大吼。

親信將領立刻領命而去。王翦翻身下馬，一腳踩住那名魏軍小校的胸膛，彎腰搜身。指尖碰到一塊冰涼的銅牌，背面刻著一個“范”字。

他冷笑一聲，將銅牌收入懷中。

“范雎……你倒是會挑時候。”

就在這時，一道驚雷劈下，照亮了戰場一角。王翦猛然抬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具機關獸殘骸，半埋在泥水中。幾個魏軍殘兵正試圖搶回它。

“攔住他們！”他怒吼。

可那幾人已經撲到機關獸旁，一人伸手去抓什么。王翦瞇眼一看，頓時明白了他們的意圖——那是斷戟，半截嵌在獸腹中，刃口泛著詭異的黑光。

他甩開身旁敵人，幾步沖過去，一腳踹翻一名魏軍士兵，另一腳踩住機關獸斷裂的前爪，借力躍上獸背。泥水四濺，他一把抓住斷戟，用力一拔。

“想拿回去？做夢！”他怒吼，將斷戟狠狠擲向地上。

黑色結晶從刃口剝落，散發出刺鼻氣味。王翦皺眉，用匕首刮下一小塊，湊近嗅了嗅，眉頭越皺越緊。

這味道……和白馬頸間符牌上的銹跡太像了。

他低頭盯著斷戟，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名字——田襄子。

“墨家……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他低聲自語。

這時，一名玄甲騎策馬奔來：“將軍！魏軍開始撤退了！”

王翦收回思緒，站起身，將斷戟綁在腰間。他環視戰場，尸體橫陳，血水混著雨水流入河道，染紅了整片土地。

“傷亡多少？”他問。

“不到五十，但有十幾人中毒昏迷。”

王翦臉色一沉：“帶回去，找匠人辨毒。”

副將點頭，正要離開，卻被王翦叫住。

“還有，徹查沙盤記錄，我要知道，是誰泄露了布防圖。”

副將一愣，隨即鄭重地抱拳：“是！”

王翦目送他離去，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水的雙手。雨水沖刷下，指節發白，掌心還殘留著斷戟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天際。烏云未散，雷聲滾滾，仿佛整個天地都在警告他：這場雨，遠未停歇。

他轉身走向馬匹，卻發現自己的頭盔不知何時滑落了，露出左眉那道箭疤。雨水打在疤痕上，微微發燙。

這不是普通的傷痕。

這是數日前在校場練兵時，一枚暗器擦過的痕跡。

他一直以為那只是一次意外。

但現在看來……

“墨家，早就盯上我了。”他喃喃。

遠處，最后一縷硝煙消散在雨中。王翦翻身上馬，握緊韁繩，眼神冷冽如刀。

“走，回營。”

隊伍緩緩撤離戰場，泥濘中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馬蹄印。王翦回頭看了一眼那具機關獸，心中已有計較。

這一仗，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斷戟在腰間晃蕩，發出一聲輕響。

他沒有注意到，那黑色結晶正在悄悄滲入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