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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達成共識

澄心苑的喧囂早已散盡,夜風裹挾著未散的荷香,吹皺了滿池星月。

晏希瀾靠在觀瀾軒臨水的欄桿上,指尖捻著柳依云給她的那枚白玉平安扣。

“痛快是痛快了,”她對著黑沉沉的湖水嘀咕,“罵太子一時爽,事后火葬場。”

柳依云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清冷的月光勾勒著她挺拔的側影。

她望著湖心那盞孤零零、在風中明明滅滅的水燈。

“王爺豈是那般心胸狹隘之人?”柳依云的聲音很輕,“倒是你那番話,壓在多少人心頭,卻無人敢言。”

晏希瀾扯了扯嘴角,沒什么得意,反而有點疲憊:“不過是把事實摔在他們臉上罷了。罵完了,爽過了,然后呢?該閉門思過的還得閉門,該困在籠子里的,還是困著。”

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柳依云神色一凜,閃身擋在晏希瀾身前。

一道玄色的身影自重重花木陰影中走出,步履沉穩,踏碎了滿地月光。

是夏翰云。

他獨自一人,卸去了白日里那身象征身份的錦袍,只著一件尋常的玄色深衣,墨發未束,幾縷散落額前,夜風吹動他寬大的袖袍,獵獵作響。

柳依云行了一禮,悄然退后幾步,隱入更深的廊柱陰影里。

“王爺深夜駕臨,是來興師問罪?”晏希瀾率先打破沉默,語氣帶著慣常的混不吝。

夏翰云沒有回答。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

他的視線,從她臉上,緩緩移向她手中那枚被捻得溫熱的平安扣,復又抬起,鎖住她的眼睛。

“那首詩,”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在寂靜的夜里異常清晰,“文章合為時而著,怎么想起用人家白居易的詩。”

晏希瀾挑眉:“怎么?王爺要來論個剽竊罪?還是覺得我玷污了您那‘一字千金’的墨寶?”

夏翰云又逼近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

“那番話,關于女子,關于我母親。也是你想說的?”

晏希瀾下意識想后退,腰卻抵在了冰冷的欄桿上。

她梗著脖子:“是又如何?戳著王爺肺管子了?覺得我妄議先人,大不敬?”

試圖找回自己的節奏,“那您更應該把我這禍害有多遠扔多遠!”

過了許久,夏翰云才緩緩開口:“肺管子?”

他覺得熟悉又遙遠,嘴角竟極其輕微地向上牽了一下,“晏希瀾,你知不知道,你撕碎的,不僅僅是一張紙。”

他微微側身,目光投向那片曾漂浮過無數祈愿河燈的湖水,聲音飄忽得像在自言自語:“藏鋒于骨,待時而動,言必及物。這是她教我的。在吃人的深宮里,活下去的法則。”

“我藏了這么多年,以為藏得夠深,夠穩。卻從未想過,她教我的藏,或許并非本意,而是她一生才智被深宮禁錮,無處可訴的無奈!”

“所以呢?”晏希瀾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悸動,硬著聲音,“王爺是來跟我探討女性主義覺醒的心路歷程?還是終于良心發現,覺得該給我這功臣發點獎金?”

“晏希瀾,”他沉聲喚她的名字,“你攪亂了獵場,罵了太子,也罵醒了本王。你以為,你還能置身事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此一時彼一時。太子視你為眼中釘。你今日在澄心苑的言行,雖然是事實,但是擁護事實的人定不會饒你。離了王府的庇護,你能做自食其力嗎?”

晏希瀾張了張嘴。

是啊,她怎么忘了,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她那點勇氣,脆弱得像一張紙。

“所以呢?”她的聲音有些發啞,“壽王府就是銅墻鐵壁?能擋住所有幕后黑手?”

“王府不是銅墻鐵壁,”夏翰云看著她,“但它是你唯一的選擇——”

他微微俯身,輕言:“跟我合作。我們聯手,掀翻這棋盤。”

晏希瀾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你要做什么?”

夏翰云直起身,冷笑一聲,“自然是,把那些把我們當成棋子、隨意我們書寫命運的人,拉下神壇!”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一字一句,重逾千鈞:

“把命運,搶過來。”

東宮,太子書房,燭火通明。

夏暻行煩躁地將一本奏折摔在案上。

沈茹月端著一碗冰鎮蓮子羹,步履輕盈地走進來,看到夏暻行的臉色,柔聲道:“殿下息怒,為那等粗鄙無狀之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您乃天之驕子,萬金之軀,何須與那池中泥鰍計較?”

她將羹碗放在案邊,素手執起玉勺,輕輕攪動,甜香彌漫。

“壽王殿下護她,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他見您主持詩會,風頭正盛,心中不忿,便借著那晏氏的瘋言瘋語打壓您的威信。我看她,不過有一張嘴罷了。”

夏暻行猛地抬頭,眼中戾氣翻涌,“好一張臭嘴,就敢屢次三番壞我好事!我要想辦法捏死她!”

他一把揮開沈茹月遞過來的羹勺,玉勺撞在柱上,碎裂聲刺耳。

沈茹月垂眸,聲音愈發柔婉:“殿下莫急。棋子再跳脫,終究是棋子。既礙眼,拔了便是。”

她走到書案旁,鋪開一張素白宣紙,執起紫毫筆,蘸飽了墨。

“殿下可知,她晏希瀾再能攪局,能攪得掉這早已寫定的命數嗎?”

夏暻行皺眉,不解其意:“你想說什么?”

沈茹月提筆,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遒勁有力的“天”字。

“殿下請看,”她指著那個字,“天字之下,萬物皆有其位。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她筆鋒一轉,在“天”字旁又寫下一個“命”字,“命之一字,玄之又玄。有人生來貴胄,有人命如飄蓬。然天命所歸者,縱有波折,終將登臨絕頂;而悖逆天命者,縱有螳臂之力,亦不過是螳臂當車,徒惹笑話。”

“殿下您,乃真龍之子,天命所鐘。何須急于一時,親自去碾死一只螻蟻,平白臟了手,落人口實?我們的注意力要在壽王那里,還有一位叫陳英的幕僚”

是啊,他是太子,是天命所歸的儲君!

何必跟一個棄婦斤斤計較?

“陳英?”夏暻行皺眉,這個名字很陌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夏翰云身邊那幾個不成氣候的謀士,皆不足慮。”

“殿下切莫小覷此人。”沈茹月正色道,“據妾身所知,這陳英雖名聲不顯,卻是壽王的得力助手。此人樣貌丑陋,甚少露面,故不為外人所知,但其能文能武。

夏暻行的眼神徹底凝重起來。

“此人竟藏得如此之深!茹月,你從何處得知?”

沈茹月微微垂首:“妾身身處市井,又得殿下庇佑,自有幾分探聽消息的渠道。此乃偶然所得,不敢隱瞞殿下。壽王將此等人物深藏,其心可誅!我們要對付壽王,必須先斷其臂膀,這陳英,要么為您所用,要么,就早早了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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