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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御獸驚變

山路陡峭地拐過一個巨大的彎道,前方豁然開朗。

一片極其廣闊的山間谷地展現在眼前。谷地盡頭,是連綿起伏、高聳入云的險峻山峰,如同大地豎起的巨大屏障。就在那屏障腳下,一座氣勢恢宏的山門拔地而起。

山門由巨大的青灰色條石壘砌而成,高達十數丈,透著一股歷經千年風雨的厚重與滄桑。門楣之上,巨大的牌匾刻著三個筆力遒勁、仿佛蘊藏著某種奇異力量的大字——“御獸宗”。牌匾的木質紋理在黯淡的光線下清晰可見,透出歲月的痕跡。山門兩側,矗立著兩尊形態猙獰、栩栩如生的巨大石雕異獸,它們怒目圓睜,獠牙外露,沉默地俯視著山門前的空地,散發出無形的威嚴。

然而,這本該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畏的宗門入口,此刻卻彌漫著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死寂。山門緊閉,巨大的門扉沉重地合攏著,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更詭異的是,門前空蕩蕩的,一個值守弟子的身影都看不到。只有山風吹過門洞,發出嗚嗚的低咽,如同鬼泣。

黑馬拖著幾乎散架的拖車,在距離山門還有數十丈的空地上停了下來,不安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

陳九的心猛地一沉。他強忍著身體的疲憊和傷口的劇痛,翻身下車,踉蹌著向前幾步,朝著山門方向用盡力氣嘶聲大喊:“開門!御獸宗弟子陳九,護送少主林野回宗!少主重傷,急需救治!開門——!”

嘶啞的喊聲在山谷間回蕩,撞上冰冷的山門石壁,又被反彈回來,顯得格外空落、無助。

死寂。只有風聲依舊嗚咽。

陳九的心一點點沉向谷底,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就在他準備再次呼喊時,山門左側那巨大的石雕異獸陰影下,突然閃出兩個身影。

那是兩名穿著御獸宗制式青色勁裝的年輕弟子,本該是精神抖擻的守門人。然而此刻,他們臉上卻找不到一絲宗門弟子的沉穩,只有一種近乎崩潰的驚惶和恐懼。他們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眼神躲閃,不敢直視陳九,更不敢去看板車旁那如同噩夢般存在的混沌巨獸。其中一人手中握著的長劍都在微微抖動。

“陳…陳師兄…”右側那名看起來稍年輕些的弟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不…不能進!宗主…宗主有令!任何人…任何人不得入內!違令者…死…死!”最后那個“死”字,他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充滿了絕望。

“什么?!”陳九如遭雷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暴怒瞬間沖上頭頂,“放屁!少主重傷垂危!我是陳九!你們眼瞎了嗎?開門!”他怒目圓睜,上前一步,厲聲質問。他認得這兩個弟子,往日里對他頗為恭敬。

兩個守門弟子被他充滿殺氣的眼神嚇得齊齊后退一步,撞在山門冰冷的石壁上,臉上驚懼之色更濃,拼命搖頭,像是看到了比身后巨獸更恐怖的東西。

“陳師兄…真的不行…我們…我們不敢…”左側的弟子聲音帶著哭音,語無倫次,“里面…里面出事了!好多…好多師兄弟都…都…宗主嚴令封山!擅闖者…格殺勿論!”

就在陳九怒不可遏,準備強行闖門之際,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猛地從緊閉的山門縫隙中洶涌而出。

那是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瞬間蓋過了山間清新的草木氣息。但這血腥味之中,還混雜著更加詭異的東西——濃烈的野獸腥臊氣,以及一種仿佛血肉被強酸腐蝕后散發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焦糊惡臭。這幾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足以讓胃部翻江倒海的可怕氣息,撲面而來!

緊接著,一聲沉悶到極點的獸吼,如同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猛然穿透厚重的山門,轟然炸響!

“吼——嗷——!”

這吼聲并非單一的咆哮,其中混雜著無法言喻的極端痛苦、瀕死的絕望和一種徹底陷入瘋狂的暴戾!聲音之巨大、之慘烈,震得山門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連山門兩側那巨大的石雕異獸都仿佛在這聲浪中微微震顫。山谷間回音隆隆,如同無數猛獸在同時哀嚎!

這吼聲仿佛點燃了某種信號。

“吼!”

“嗚——嗷!”

“嘶——!”

緊接著,更多的獸吼聲驟然爆發!此起彼伏,尖利、狂暴、痛苦、絕望……無數種負面情緒糅雜在一起,匯成一片恐怖的聲浪海嘯,從山門內那被隔絕的空間里瘋狂地沖擊出來!仿佛整個御獸宗的山門之內,已經變成了一個沸騰著無盡痛苦和殺戮的巨大牢籠!絕望的嘶鳴穿透厚重的山石,狠狠撞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和心臟。

那兩名守門弟子在這恐怖的聲浪沖擊下,再也支撐不住,慘叫一聲,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縮著身體癱軟在地,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眼神渙散,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顯然已經被嚇破了膽。

蘇小滿被這突如其來的地獄之聲驚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俯身護住林野。她感到掌下的玉佩光芒劇烈地搖曳了一下,仿佛隨時都要熄滅。林野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無邊的戾氣與絕望,眉頭痛苦地緊鎖起來,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陳九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所有的怒火。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守門弟子,掃過那緊閉的、如同地獄入口的巨大山門,最后,落在了身旁那沉默的洪荒巨獸身上。

混沌依舊安靜地站在板車旁,巨大的頭顱微微昂起,那雙沒有瞳孔、混沌一片的眼睛,似乎正穿透厚重的山門,望向那片正在被瘋狂和死亡肆虐的土地。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一種無形的、比山岳更沉重的壓抑感,正以它為中心,無聲地彌漫開來,仿佛凝固了周圍所有的空氣。

陳九的手,緩緩地、堅定地移向了自己腰間的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帶著一種殘酷的真實感。他五指收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盤踞的毒蛇。劍鞘中的長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決絕和那山門內沖天的戾氣,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殺意的嗡鳴。

幾乎就在陳九握緊劍柄的同時,一直沉默如山的混沌,喉嚨深處也滾動起一聲極其低沉、如同悶雷在厚重云層中醞釀的咆哮。

“嗚…吼……”

這聲音并不響亮,卻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古老而暴戾的洪荒威壓,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它那龐大的身軀微微下沉,六只覆蓋著暗色鱗片的巨足穩穩抓地,四只怪異的肉翅在身后極其緩慢地、威脅性地張開了一半,攪動著沉重的空氣。混沌一片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種原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光芒在無聲地凝聚、燃燒。

山門內,萬獸的狂亂嘶吼還在持續,如同永不停歇的地獄回響。

山門外,死寂再次降臨,卻比之前更加沉重,如同暴風雨前凝固的鉛云。陳九緊握劍柄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即將噴薄而出的、玉石俱焚的決然。他最后看了一眼拖車上生死未卜的林野和護在他身前的蘇小滿,眼神復雜如深淵。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要將這充滿血腥和絕望的空氣都吸入肺腑,化作最后的力量。

那緊閉的、如同隔絕陰陽的巨大山門,此刻在陳九眼中,已不再是歸家的路標,而是通往更深地獄的入口。御獸宗千年基業,森嚴門規,熟悉的一草一木……所有的幻象都在那沖天的獸吼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中徹底崩塌,露出其下猙獰的真相——這里,早已淪為一座由瘋狂與死亡澆筑的、巨大而絕望的牢籠。

冰冷的山風卷過谷地,帶著山門內溢出的血腥與惡臭,拂動陳九染血的衣擺,也吹動了混沌身上粗糙如鋼針的暗色毛發。那龐大的異獸,像一座沉默的活火山,在絕望的深淵邊緣,積蓄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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