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的雨比上海更冷。林深踩著濕滑的青苔往上爬時，左手的灼痛幾乎要把他的骨頭燒穿。淡金色紋路已經爬滿整條手臂，皮膚下的血管泛著妖異的紫，像極了管理局實驗室里那些被改造的實驗體。

“往左三十步，避開熱成像。“腦海里突然響起個陌生的聲音。林深腳步一頓，差點踩進暗坑——那聲音帶著點沙啞，像極了老周生前的語調。

“誰？“他壓低聲音，手指按在耳后的躍遷控制器上。

“2178年的躍遷者陳默，負責火星基地的時間錨點維護。“聲音里混著電流雜音，“老周把我們的意識連進了你的記憶網，現在我能感知到你周圍三百米內的時間波動。“

林深抬頭看向山頂。云層里有細碎的光斑流動，那是時間亂流在聚集——管理局的人肯定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他們來了。“陳默的聲音突然緊繃，“三架無人機，兩輛全地形車，還有......“他頓了頓，“一個改造人，右臂是量子切割器。“

話音未落，山風突然卷起。林深看見三盞探照燈刺破黑暗，其中一盞的光束里漂浮著細小的金屬顆粒——那是管理局的“時間錨“，能鎖定躍遷者的位置。

“往懸崖西側的巖縫跑！“陳默大喊，“那里有片時間褶皺的殘留場，能屏蔽錨點信號！“

林深拔腿狂奔。身后傳來無人機的嗡鳴，他能聽見子彈擦過耳畔的呼嘯。當他撲進巖縫時，左肩突然一熱——是子彈擦破了皮膚。鮮血滴在巖石上，竟在瞬間凝結成冰晶。“時間亂流干擾了子彈的軌跡。“陳默解釋，“快，巖縫深處有塊青銅碑，上面刻著星樞盤的啟動密碼。“

林深摸黑往前爬。巖縫里的空間比他想象中寬敞，潮濕的石壁上布滿青苔，隱約能看見紅色的星圖——和他在記憶里見過的秦嶺星樞盤穹頂完全一致。

青銅碑藏在石縫最深處。林深剛觸到碑面，整座山都震顫起來。他看見碑身上的刻痕開始流動，組成一行行古文字：“持此碑者，當以血為引，喚醒沉睡的播種者。“

“用懷表劃破手掌。“陳默的聲音里帶著興奮，“你母親的日記里說過，星樞盤的密碼是'播種者的眼淚'，但沒人告訴你，眼淚需要混著血才能激活。“

林深咬開掌心，鮮血滴在青銅碑上。淡金色紋路立刻從他的左手竄出來，順著碑面的刻痕游走。當最后一滴血融入石紋時，整座山谷發出轟鳴——星樞盤的核心裝置從地底下緩緩升起，懸浮在巖縫上方的半空中。

“不！“

熟悉的嘶吼聲從頭頂傳來。林深抬頭，看見管理局局長正站在全地形車的頂部，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泛著紅光。他的右手是量子切割器，刀刃上跳動著幽藍的光，左臉已經完全被機械義肢覆蓋，只留下一道從眉骨到下頜的猙獰傷疤。

“林深，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局長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我曾經也是躍遷者，和你母親一樣。二十年前，我在珠峰發現了時間守墓人的遺跡，他們告訴我，如果不凍結時間線，人類會在核戰爭、小行星撞擊、人工智能叛亂中自我毀滅。“

“所以你就用'永恒現在'囚禁了所有人？“林深握緊懷表，“母親說過，真正的穩定不是靜止，而是允許所有可能性生長。“

“允許生長？“局長笑起來，笑聲里帶著癲狂，“你看看這個——“他抬起左手，腕間戴著塊和林深同款的青銅懷表，“這是初代躍遷者的遺物，表殼內側刻著'時間如河，不可逆流'。但管理局改良了它，我們能讓時間倒流，能讓災難從未發生，能讓人類永遠活在黃金時代！““代價呢？“

“代價？“局長的機械義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們失去了改變的可能。但你看......“他指向山谷下方，林深這才發現，原本的雨霧中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透明的牢籠——里面是各個年代的人類，有哭嚎的難民，有掙扎的科學家，有相擁的戀人，他們的表情都是空洞的麻木。

“這是'永恒現在'的副作用。“局長的聲音突然低下來，“被凍結的時間線會吞噬所有變數，包括人類的靈魂。但你是最后一個變數，林深。你是播種者的轉世，是時間之網的節點，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怎樣？“林深的左手已經開始發抖，淡金色紋路爬上了脖頸，“變成和你一樣的怪物？“

“變成神。“局長的瞳孔收縮成細線，“你可以修復所有的災難，拯救所有的生命，成為全人類的救世主。“

林深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想起在記憶銀行里見過的畫面：2145年的量子對撞機實驗室，母親倒在血泊中，手腕上的懷表裂成兩半；2178年的火星基地，陳默看著時間錨點失效，眼睜睜看著同事被時間亂流撕碎；還有此刻山谷里的透明牢籠，里面的人眼神空洞得像提線木偶。

“我不是神。“林深摸向脖子上的懷表，表殼上的星圖正在發光，“我是播種者，而播種者的使命是......“

“是讓時間繼續流淌！“陳默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里炸響，“老周說過，每個躍遷者都是時間的詩人，詩里要有暴雨，要有彩虹，要有破碎，也要有重生！“

林深的左手紋路突然暴漲。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破繭而出——是記憶，是其他躍遷者的意識，是母親、老周、陳默，甚至未來某個星際戰士的靈魂。他們的力量像洪流般涌入他的血管，淡金色紋路變成了璀璨的星河，順著手臂爬向心臟。

“你瘋了！“局長舉起量子切割器，“這會要了你的命！“

“可母親說過，播種者本就是要被風吹散的。“林深笑了，“但風會帶著種子，去下一個春天。“

他沖向局長，左手按在對方胸口。星河般的光芒瞬間吞沒了兩人。局長的機械義肢開始崩解，露出底下衰老的皮膚；林深的身體開始透明，卻能清晰看見山谷里的透明牢籠正在破裂——里面的人伸出手，臉上重新有了表情。

“不可能......“局長的聲音越來越弱，“永恒現在......“

“沒有永恒。“林深的聲音里混著無數個自己的回響，“只有不斷生長的可能。“

當最后一絲光芒消散時，林深跪在巖縫里。他的左手已經完全失去知覺，皮膚下的血管泛著正常的淡粉色——那些淡金色的紋路消失了，就像從未存在過。

“成功了？“陳默的聲音有些虛弱，“你能感覺到其他躍遷者嗎？“

林深閉上眼。他能聽見嬰兒的啼哭，能聽見老人的嘆息，能聽見星際戰艦的引擎轟鳴，能聽見火星基地的警報聲。這些聲音像星河般在他腦海里流淌，溫暖而鮮活。

“他們在。“他說，“所有時間線的自己，都在。“

山腳下傳來警笛聲。林深抬頭，看見逆時者的直升機正沖破云層，青鸞在駕駛艙里揮手。林晚晴坐在副駕駛，手里舉著塊染血的玉牌——是老周留下的“逆時者“信物。

“該回家了。“林深輕聲說。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懷表在陽光下泛著溫涼的觸感。

陳默的聲音最后一次在他腦海里響起：“記住，播種者從不會真正離開。我們只是換了種方式，繼續守護時間的花園。“

林深笑了。他邁開腳步，朝著山下的光走去。背后，星樞盤的核心裝置發出柔和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根連接過去與未來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