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時者的基地藏在長江入?？诘膹U棄船塢里。林深跟著青鸞穿過銹跡斑斑的龍門吊時，咸濕的海風里混著機油與舊書的味道——倉庫墻上貼滿了泛黃的報紙剪報，從19世紀的“時間旅行者目擊事件“到21世紀的“量子隧穿異常現象“，每一張都用紅筆圈出關鍵句。

“歡迎來到'記憶銀行'?！扒帑[推開一扇標著“閑人免進“的鐵門，里面是個環形空間，中央立著臺老式放映機，四周墻壁嵌著上百塊顯示屏，每塊屏都在滾動播放不同年代的影像：有1937年南京城的硝煙，有2075年火星殖民地的落日，有公元前的青銅作坊里鑄造星圖的場景。

“這是逆時者用躍遷者記憶構建的數據庫。“青鸞指向最近的屏幕，畫面里是個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蹲在青銅鼎前刻星圖，“這是北宋的躍遷者李淳風，他記錄過'天樞裂隙'的觀測數據；那臺在月球背面著陸的探測器，是22世紀的躍遷者用記憶坐標引導發射的。“

林深的目光被角落的一塊屏幕吸引。畫面里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對著鏡頭微笑，右腕戴著和他同款的青銅懷表?！澳鞘俏夷赣H?！扒帑[順著他的視線說，“她最后一次任務，是阻止管理局在珠峰建立'時間錨點'。“

放映機突然啟動，泛黃的膠片開始轉動。畫面里出現間實驗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調試量子對撞機，他轉身時，林深倒抽一口冷氣——那是二十歲的自己。

“這是你第三次時間線里的經歷?！扒帑[調出旁邊的資料板，“2149年，你在量子所讀博，參與了對撞機升級項目。當時管理局還沒公開管控躍遷者，他們以'科研'為名，用你對撞機制造了第一個人工褶皺?！?

膠片里的“林深“突然抬頭，目光穿過鏡頭直刺林深。他的嘴唇動了動，林深讀懂了口型：“別信他們說的穩定?！?

“這是你母親留下的錄像。“青鸞按下暫停鍵，畫面定格在“林深“身后的星圖上——和秦嶺石殿穹頂的星圖分毫不差。

“小深，當你看到這段錄像時，說明你已經覺醒了?！澳赣H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管理局會說躍遷是'危險的異常'，但真相是，每個文明在誕生初期都會覺醒躍遷能力。我們是'時間的園丁'，在宇宙的花園里播種可能：讓恐龍延續文明的火種，讓瑪雅人掌握星際航行，讓我們在核冬天前找到新能源......“

“但他們為什么要阻止？“林深脫口而出。

“因為'永恒現在'對某些存在更有利?！澳赣H的身影開始模糊，“管理局背后是'時間守墓人'，他們曾是最早的躍遷者，卻因恐懼改變而凍結了時間。記住，真正的穩定不是靜止，而是允許所有可能性生長......“

“啪！“

放映機突然熄滅。黑暗中，鐵門被暴力撞開。穿黑西裝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左臉爬滿機械義肢的紋路——正是管理局特工鐵面，但他的右眼是正常的，眼白里布滿血絲。

“老周呢？“青鸞擋在林深身前，手按在腰間的躍遷控制器上。

“老東西撐不過今晚了。“鐵面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聲，“他用自己的記憶當燃料，強行打開了時間裂隙，現在整個基地的時間線都在崩潰?！八e起槍，槍口泛著幽藍的光，“林深，跟我回去。管理局可以修復你的記憶，讓你忘記這些亂七八糟的使命......“

“忘記母親？忘記自己是播種者？“林深的左手又開始發燙，淡金色紋路從手背爬向手臂，“你以為我會像被閹割的狗一樣活著？“

鐵面的瞳孔收縮成細線——這是改造人被激怒的典型反應。他扣動扳機，藍色光束擦著林深的耳朵飛過，在墻上燒出焦黑的洞。

“跑！“青鸞拽著林深沖向倉庫深處，“去地下三層，那里有老周的躍遷艙！“

兩人狂奔時，倉庫里的顯示屏開始瘋狂閃爍。林深瞥見其中一塊屏：畫面里是2145年的量子對撞機實驗室，母親倒在血泊中，手腕上的懷表裂成兩半，半塊飛向空中，半塊留在她掌心。

“那是懷表的'分裂時刻'?！扒帑[邊跑邊喊，“管理局用它制造了第一個能穩定控制的時間褶皺，但代價是......“

“代價是母親的生命?！傲稚罱涌诘?。他摸向脖子上的懷表，金屬表面突然浮現出新的刻痕——是半塊表殼的輪廓，和記憶里實驗室里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地下三層的門被鎖死了。青鸞掏出激光切割器，火星四濺間，林深看見門內有個玻璃艙，里面躺著個干瘦的老人，皮膚像樹皮般皸裂，頭發卻烏黑如瀑。

“老周！“青鸞撲過去，“你不是說能撐到我們......“

“逆時者的壽命是借來的。“老人睜開眼，瞳孔里流轉著星河般的光，“我用三百年的記憶當燃料，才撐到現在?！八氖职丛诓Ａ摰目刂婆_上，“林深，把你的手放上來。“

林深猶豫片刻，將左手按在玻璃上。淡金色紋路立刻爬滿整面玻璃，老人的手穿透屏障，抓住他的手腕。

“記住，躍遷者的靈魂是'時間之網'的節點?！袄先说穆曇粝駚碜赃h古，“每個節點都能連接到其他時間線的自己，他們的記憶、力量、痛苦，都是你的財富?！?

林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無數畫面在眼前閃過：穿漢服的躍遷者在長安城墻上點燃烽火，傳遞外星文明的警告；穿機甲的躍遷者在木星風暴里修復空間站；還有嬰兒時期的自己，被母親抱在懷里，懷表在他胸口發出微光。

“時間守墓人凍結了主時間線，但他們阻止不了'支流'?！袄现艿氖种搁_始透明，“管理局以為他們在控制歷史，其實是在制造牢籠。你要做的，不是摧毀他們，而是......“

“而是讓他們看看，時間本該有多少種可能?！傲稚罱涌诘?。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老周體內流入自己身體——是記憶，是力量，是跨越三千年的執念。

玻璃艙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老周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林深的左手紋路。“去秦嶺，“他的最后一句聲音輕得像嘆息，“星樞盤的核心藏著'播種者'的終極武器......“

“老周！“青鸞撲向玻璃艙，但老人的身影已經消散。她轉身看向林深，眼里泛著淚光，“他用了最后的力量，把你和其他躍遷者的意識連在一起了?，F在你能感知到他們，就像......“

“就像我能感知到自己的另一部分。“林深摸向胸口，那里的淡粉色疤痕正在發燙。他突然想起，在剛才的記憶閃回里，有個穿星際戰衣的男人對他說：“這次，換我們去幫你?！?

倉庫外傳來劇烈的震動。鐵面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來：“林深！你以為逃得掉？整個船塢的時間線都在崩潰，要么跟我回去，要么看著所有人被時間亂流撕碎！“

林深看向青鸞，她的右手小指還在滲血——那是之前替他擋刀留下的傷。“帶大家去安全屋?！八麑λf，“我來拖住鐵面。“

“不行！“青鸞抓住他的胳膊，“你的左手已經到極限了，再用能力會......“

“會怎樣？“林深笑了，“變成時間亂流里的塵埃？可母親說過，播種者的使命就是被風吹散，然后在每個春天重新發芽?！八鰬驯?，表殼上的星圖正在發光，“去告訴管理局，他們凍結的時間線里，漏掉了一個最頑強的種子?！?

青鸞咬了咬牙，轉身沖向倉庫。林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淡金色紋路已經爬滿了整條手臂，皮膚下的血管像銀河般璀璨。

鐵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深深吸一口氣，將懷表貼在胸口。他能聽見無數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怕?！啊拔覀兒湍阋黄??！啊皶r間的花園，該由我們來守護。“

當鐵面撞開地下三層的門時，林深已經不見了。只留下玻璃艙前的監控屏幕，上面顯示著一行字：

**“致時間守墓人：

你們凍結了現在，卻凍不住未來。

每個躍遷者都是時間的詩人，

而詩，永遠不會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