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考試的草稿紙用得飛快,林汐筆尖劃過紙面時,總覺得后頸有視線黏著。藤蘿沒再用鞋尖勾她的板凳,卻時不時發出筆桿敲擊桌面的輕響,節奏散漫,像在打某種不耐煩的暗號。
林汐咬著筆桿算最后一道大題的輔助線,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紙張滑落的聲音。緊接著是藤蘿刻意壓低的、帶著點委屈的調子:“呀,筆掉了。”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前排幾個豎著耳朵的人回頭。藤蘿彎腰撿筆時,目光直直地撞向林汐的后背,那眼神里的警告像淬了冰。林汐握著圓規的手緊了緊,金屬尖端在草稿紙上戳出個小坑——她偏不回頭。
斜前方的蘇硯忽然動了動。他像是無意識地伸了個懶腰,胳膊肘往后抬了抬,恰好擋住了藤蘿投向林汐的視線。藤蘿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嗤笑一聲,轉回去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林汐的答題卡邊角微微顫動。
林汐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眼角的余光瞥見蘇硯已經重新低下頭,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仿佛剛才那個動作只是巧合。可不知怎么,她握著筆的手忽然就穩了,最后一道大題的思路像被打通的河道,順暢地鋪展開來。
中場休息時,林汐去走廊接水,剛擰開瓶蓋就被人堵在了樓梯口。藤蘿靠在斑駁的墻壁上,指尖轉著支沒水的筆,身邊還站著兩個打扮同樣張揚的女生。
“轉學生,骨頭挺硬啊。”藤蘿挑眉,紫發在陰影里泛著冷光,“你以為蘇硯幫你擋一下,這事就過去了?”
林汐捏著水杯的手指泛白,水順著指縫滴在鞋面上,涼絲絲的。她抬眼時,睫毛上還沾著點走廊窗戶透進來的光:“考試抄答案是作弊,我不會做。”
“呵,跟我講規矩?”藤蘿往前走了一步,唇釘在說話時閃得刺眼,“這最后一個考場的規矩,就是我定的。你要是識相,下午英語考試……”
“藤蘿,怎么又是你。”
清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蘇硯背著包從樓梯上下來,手里捏著本物理錯題集,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更亂了些。他沒看藤蘿,視線落在林汐被水打濕的鞋面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
藤蘿臉上的囂張僵了半秒,隨即又掛起笑:“我還想說怎么是你呢,蘇大學霸?”
蘇硯沒接話,只是往旁邊側了側身,恰好把林汐護在了身后半步的位置。這個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感。藤蘿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嗤笑一聲,帶著人轉身走了,路過時故意撞了下林汐的肩膀,力道不輕。
林汐踉蹌了一下,手里的水杯差點脫手,卻被一只溫熱的手穩穩扶住了杯底。
“謝謝。”林汐抬頭時,撞進蘇硯清淺的眼底。他的瞳孔很亮,像盛著窗外的陽光。
“她沒把你怎么樣吧,其實她人不壞,就是想得到別人關注,然后才這樣的?”蘇硯問,聲音比在考場里清晰些。
林汐搖搖頭,又點點頭,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種沒來由的針對。她低頭看著鞋面上的水漬,忽然覺得有點狼狽。
“別理她。以后她要是找你麻煩,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蘇硯收回手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不敢太過分。”
林汐抬頭想再說些什么,預備鈴已經響了。蘇硯朝她點了點頭,轉身往考場走,黑色的書包帶在背后晃出輕微的弧度。林汐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七班同學說的話——他以前是站在領獎臺上的人,連教導主任都要笑著夸幾句的那種。
下午的英語考試格外安靜。藤蘿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了還是在賭氣,沒再發出任何聲音。林汐做完閱讀理解時,發現蘇硯已經在檢查作文了。他寫的英文字母帶著獨特的斜鉤,像他這個人一樣,透著股干凈利落的勁兒。
交卷時,林汐走在蘇硯后面。經過藤蘿座位時,聽見她低聲說了句:“走著瞧,別以為蘇硯護著你,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樣,哼!。”聲音很輕,卻像根細針,扎進考場散去的喧囂里。
林汐沒回頭,腳步反而更快了些。走到樓梯口時,一個聲音,嚇了她一跳,以為是藤蘿來了,結果一看身后是蘇硯的聲音:“等一下。”
她停下腳步,看見蘇硯手里拿著塊橡皮,是她早上落在桌肚里的那塊,邊緣還缺了個角。“你的。”他遞過來時,指尖又一次短暫地碰到了她的。
“謝謝。”林汐接過橡皮,攥在手心,那點余溫好像能驅散藤蘿留下的寒意。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并排投在斑駁的墻壁上。林汐看著地上的影子,忽然覺得這個最后一個考場,似乎也沒那么糟糕。至少這里有不偏不倚的陽光,有認真答題的筆尖,還有……一個愿意在關鍵時刻,輕輕擋一下視線的背影。
蘇硯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明天還有最后一場。”
“嗯。”林汐點頭,“考理科綜合。”
“加油,要不要晚上到我家復習?給你補補物理”他說這句話時,目光落在她攥著橡皮的手上,那里還留著點寫字留下的紅痕。
“可以嗎?”林汐抬頭,恰好看見他嘴角揚起個極淺的弧度,像被夕陽吻過的水面,漾開細碎的光。
蘇硯聽見這三個字,笑的明媚,一束陽光正好灑在他的半邊臉上,好看極了。
“當然可以啊!我媽這兩天還念叨你說,怎么都不見你來我們家玩。”
第二天的理綜考試,藤蘿果然沒再找麻煩。她似乎把精力都放在了睡覺上,試卷寫了沒幾道就趴在桌上,紫發遮住了半張臉。
林汐埋頭做題安心起來,偶爾會聽見斜前方傳來翻頁的輕響。那聲音很規律,像某種無聲的陪伴。她算化學方程式卡殼時,會下意識地抬頭,總能看見蘇硯握著筆的手,穩定得像座小小的山,然后寫物理的時候,發現全是蘇硯昨天晚上串的知識點,寫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林汐看著寫滿的答題卡,忽然松了口氣。陽光從窗戶涌進來,落在她和蘇硯的試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收卷的老師走過時,林汐看見蘇硯的草稿紙上,除了公式和演算,還在角落處寫著兩個小小的字,被劃了又描了一遍——“沒事。”
她忽然想起第一天考試時,他沒問出口的那句“怎么了”。原來有些關心,不用宣之于口,也能像種子一樣,悄悄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