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三年(晉永和八年,352年)的冀州大地,寒風凜冽,如同一頭蟄伏的猛獸,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慕容儁已順利攻下幽、薊二州,此刻,他站在營帳前,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遙望著南方,冀州已近在咫尺,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在鄴城,冉閔聽聞燕軍南下的消息,內心涌起一股強烈的戰意。他在殿中來回踱步,身上的鎧甲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他內心憤怒的回響。大將軍董閏和車騎將軍張溫匆匆入殿,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憂慮。
董閏單膝跪地,抱拳說道:“陛下,鮮卑軍勢頭正盛,銳不可當,況且我軍兵力遠不及對方,依臣之見,不妨暫且避其鋒芒,待他們驕縱懈怠之時,再增兵出擊,方有勝算。”張溫也連忙附和:“董將軍所言極是,陛下切不可沖動行事?!?
冉閔聞言,猛地停下腳步,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我集結大軍,本欲平定幽州,親手斬殺慕容儁。如今剛碰上慕容恪就要退縮,往后我還如何立足?我冉閔豈會怕了他們鮮卑人!”他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氣勢。
董閏和張溫對視一眼,無奈地低下頭。他們深知冉閔的性格,一旦下定決心,便很難改變。張溫心中暗自嘆息,輕聲說道:“陛下,如今局勢危急,還望您三思啊?!比介h卻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不必多言,出兵!”
冉閔率領大軍進駐安喜,慕容恪的燕軍如同鬼魅一般,緊緊跟隨其后。冉閔見狀,心中愈發惱怒,率軍向常山進發,試圖擺脫燕軍的糾纏。然而,慕容恪卻如同跗骨之蛆,一路緊追不舍,直至中山郡魏昌縣的廉臺。
一路上,冉閔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他回想起自己南征北戰的過往,哪一次不是戰無不勝?如今卻被慕容恪這般緊逼,他怎能咽下這口氣?“慕容恪,你休要張狂,待我尋得機會,定要讓你見識我冉閔的厲害!”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在廉臺,冉閔終于決定不再一味躲避,要與慕容恪正面交鋒。他站在陣前,看著麾下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豪情。這些士兵都是他多年征戰的精銳,雖然人數不多,但各個身經百戰?!皩⑹總?,今日便是我們揚威之時,讓鮮卑人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冉閔高舉手中的雙刃矛,大聲呼喊。士兵們齊聲響應,喊聲震天,士氣高漲。
戰斗打響,冉閔一馬當先,沖入敵陣。他的“朱龍”赤馬嘶鳴著,四蹄翻飛,所到之處,燕軍紛紛倒下。冉閔左持雙刃矛,右執鉤戟,如同虎入羊群,殺得興起。燕軍雖人數眾多,但面對冉閔的勇猛沖擊,竟一時難以抵擋。
“殺!殺!殺!”冉閔口中高呼,手中的兵器揮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次出手,都能帶起一片血雨。燕軍士兵望著這個宛如戰神般的男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懼。在他的沖擊下,燕軍的防線開始出現動搖。
慕容恪在后方看到這一幕,眉頭緊鎖。他深知冉閔的勇猛,也料到了這場戰斗的艱難。但他并不慌張,作為一名出色的將領,他早已制定好了戰略。他下令燕軍且戰且退,將冉閔的軍隊引入預定的戰場。
冉閔見燕軍后退,以為他們膽怯,心中更是興奮?!澳饺葶。阋膊贿^如此!將士們,給我追,一個都不要放過!”他率領著士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向著燕軍追去。
就這樣,冉閔率軍被誘至一片平坦的地域。慕容恪見時機已到,立刻揮動令旗,將軍隊分為中、左、右三部。同時,他挑選出五千名善于射箭的鮮卑人,用鐵鏈將他們的戰馬聯結起來,組成一個堅固的方陣,布置在軍前。
冉閔看到燕軍的陣型變化,心中微微一凜,但他并未退縮。他心中想著:“慕容恪,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今日我便要沖破你的陣型,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他深吸一口氣,騎著“朱龍”赤馬,迎著燕軍的方陣沖了過去。
此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冉閔借著風勢,如同閃電一般沖入燕軍方陣。他手中的雙刃矛和鉤戟上下翻飛,瞬間便斬殺了數十名鮮卑士兵。燕軍的方陣在他的沖擊下,出現了一絲混亂。
然而,燕軍畢竟訓練有素,很快便穩住了陣腳。那五千名鮮卑射手張弓搭箭,向著冉閔射去。箭雨如蝗,鋪天蓋地。冉閔揮舞著兵器,試圖抵擋,但仍有幾支箭射中了他的鎧甲。他卻渾然不顧,繼續向前沖去。
在激烈的戰斗中,冉閔望見了燕軍寬大的儀仗旗幟,他知道,那里便是慕容恪的中軍所在。“慕容恪,拿命來!”他大喝一聲,徑直向著中軍沖去。燕軍的其他兩部分見狀,立刻從兩翼夾擊冉閔軍。
冉閔軍陷入了苦戰。士兵們在燕軍的包圍下,奮勇抵抗,但無奈敵眾我寡,逐漸出現了敗勢。冉閔心中焦急,他一邊奮力殺敵,一邊尋找著突圍的機會。他回頭望去,看到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心中充滿了悲痛?!半y道我冉閔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他在心中怒吼。
但冉閔并未放棄,他憑借著頑強的意志和超凡的武藝,在燕軍的包圍圈中左沖右突。他的“朱龍”赤馬也仿佛通人性一般,配合著他的動作,躲避著敵人的攻擊。終于,冉閔找到了一個破綻,他帶領著身邊的幾十名親衛,奮力殺出一條血路,突破了重圍。
冉閔向東逃亡,身后是緊追不舍的燕軍。他一路狂奔,二十多里的路程轉瞬即過。然而,命運卻在此刻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他的“朱龍”馬突然口吐白沫,轟然倒下,將冉閔甩落在地。
冉閔掙扎著起身,看著周圍逐漸圍上來的燕軍,心中充滿了絕望。但他的眼神中依然透著不屈?!拔胰介h今日雖敗,但絕不是孬種!”他握緊手中的兵器,準備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燕軍人數眾多,冉閔最終寡不敵眾,被燕軍擒獲。與此同時,董閏、張溫等將領也相繼被擒。燕軍將他們押解到前燕都城薊城。
四月二十日,薊城的天空陰沉沉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城門緩緩打開,冉閔被押解著走進這座陌生又滿是敵意的城池。他的衣衫襤褸,血跡斑斑,頭發蓬亂地散落在肩頭,但那挺直的脊梁,卻依舊透著一股不屈的勁兒。
慕容儁高坐在殿堂之上,俯瞰著階下的冉閔,眼中滿是得意與輕蔑:“你這區區奴仆下人,何德何能,竟敢妄自稱作天子?”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
冉閔抬起頭,目光如炬,毫不畏懼地直視慕容儁:“天下大亂之際,你們這些夷狄禽獸都能稱帝,我乃中土英雄,為何稱不得帝?”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震得在場眾人心中一顫。
慕容儁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怒目圓睜,咆哮道:“大膽狂徒,還敢嘴硬!”他猛地一拍桌案,“來人,將他鞭撻三百下,讓他知道冒犯本王的下場!”
行刑的士兵一擁而上,將冉閔按倒在地。皮鞭呼嘯著落下,重重地抽在冉閔的背上,一道道血痕瞬間浮現。冉閔緊咬牙關,一聲不吭,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落。每挨一鞭,他的身體便微微顫抖一下,但那倔強的眼神,始終未曾有絲毫退縮。
鞭撻完畢,冉閔已氣息微弱,卻仍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慕容儁看著他這副模樣,冷哼一聲:“將他送往舊都龍城,告祭我祖父慕容廆、父親慕容皝的廟廷,讓先輩們看看,敢于反抗我大燕的人,是什么下場!”
與此同時,鄴城之中,蔣干站在城墻上,望著城外如潮水般的燕軍,眉頭緊鎖,心急如焚。四月二十五日,慕容評率領大軍將鄴城圍得水泄不通,城外的兵眾大多望風而降,剩下的各部也軍心渙散,紛紛潰散。
城中早已陷入絕境,大饑荒肆虐,百姓們餓得皮包骨頭,易子而食的慘狀隨處可見。石虎時期的宮人,幾乎都被饑餓的人們吃光了。太子冉智年幼,面對如此危局,只能躲在宮中暗自哭泣。
蔣干長嘆一聲,轉身對身邊的謀士說:“如今城內糧草斷絕,人心惶惶,燕軍又勢大,這可如何是好?”謀士低頭沉思片刻,輕聲道:“將軍,如今唯有向晉室求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蔣干微微點頭,無奈地說:“也只能如此了?!彼S即修書一封,選派了一名精明強干的使者,命其沖破燕軍的封鎖,前往東晉請求援軍。
使者趁著夜色,帶著密信,騎著快馬,悄悄從鄴城的側門出城。他在黑暗中拼命疾馳,避開燕軍的巡邏,向著南方奔去。一路上,風聲在耳邊呼嘯,仿佛在為他加油鼓勁,又仿佛在預示著前路的艱難險阻。
而在前往龍城的路上,冉閔被囚于囚車之中,透過囚車的縫隙,望著外面的山河,心中五味雜陳。他回想起自己南征北戰的過往,那些輝煌與榮耀,如今都已化為泡影。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為了漢人的尊嚴,為了這片土地的安寧,拼盡了全力。
“我冉閔雖敗,卻無愧于天地,無愧于祖宗?!彼谛闹心畹溃凵裰虚W爍著堅定的光芒。囚車緩緩前行,向著未知的命運駛去,而鄴城的命運,也如同風中殘燭,飄搖不定,等待著東晉援軍的消息,成了城中人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