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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遇

冬雪的聲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裴大人那樣的人物,認識您不是常理之中嗎?顧尚書高升,裴指揮使親自來賀,自然也會留意到府上的嫡小姐呀。”她扶著顧青薺的手臂,只覺得自家娘子今日格外虛弱,手心里一片冰涼。

換過衣裳,顧青薺借口更衣太久有些頭暈,向沈氏告了罪,提前離了喧鬧的前院,回到了自己那方相對安寧的閨閣。

她倚在窗邊軟榻上,望著窗外被燈火映照得朦朧的庭院,心緒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久久無法平息。裴云渡那雙含笑的、冰冷的眼睛,總在她眼前晃動。

燒尾宴的喧囂徹底散去,顧府的日子重歸于平靜,顧兆麟忙于兵部事務,沈氏神清氣爽,琢磨起另一件事。

“薺兒,今日陪娘去趟玉清觀吧。”

沈氏坐在顧青薺的床榻邊,替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你父親能得此升遷,是祖宗庇佑,也是神明保佑。咱們得去好好上炷香,捐些香油錢,答謝神恩。再者……”她頓了頓,看著女兒依舊略顯蒼白的小臉,“你身子也好些了,出去透透氣,散散心,總悶在屋子里也不好。玉清觀清靜,求個平安符戴著,娘也安心些。”

顧青薺心里其實更想留在府里,避開任何可能與原主故人接觸的場合,但沈氏的理由冠冕堂皇,孝道在前,她無法推拒,只得乖順地點頭:“是,母親。”

馬車轱轆轆駛向城外玉清觀,山路清幽,古木參天,隔絕了城中的喧囂。

沈氏閉目養神,手指間捻著一串光滑的檀木佛珠,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思慮。

玉清觀香火鼎盛,卻因非年節,顯得頗為清幽,沈氏帶著顧青薺虔誠地在三清殿上了香,捐了豐厚的香油,又求了平安符。

做完這些,沈氏便帶著顧青薺去觀中一處供香客歇息的雅致禪房稍坐。

剛坐下不久,茶還未奉上,便聽外面傳來一陣溫和又不失氣度的說笑聲,那笑聲有些耳熟,沈氏抬眼望去,臉上立刻浮起恰到好處的驚喜:“哎呀,裴老夫人!您也在此清修?”

來人正是裴老夫人,由兩個衣著體面的嬤嬤攙扶著,身后還跟著個略顯年輕的婦人。

裴老夫人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沉香色云紋錦袍,發髻簡單綰起,只插著一支水頭極好的翡翠簪子,更顯慈眉善目,氣度雍容。

“沈夫人?這可真是巧了!”裴老夫人也露出溫和的笑容,目光掃過沈氏身旁低眉順目的顧青薺,笑意更深,“清薺丫頭也來了?氣色看著比那日好了不少。”

“托老夫人洪福。”顧青薺連忙起身行禮,垂著眼簾,努力壓下心頭翻涌的不安。

怎么又是裴家,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快坐快坐,不必多禮。”裴老夫人被沈氏熱情地迎到主位坐下,她身后的婦人也含笑落座,雅間里頓時熱鬧起來,茶香氤氳中,幾位貴婦人言笑晏晏,話題自然圍繞著神佛與家宅兒女展開。

裴老夫人先是關切地詢問了顧青薺的身體,又感慨了一番玉清觀香火靈驗,話鋒便如流水般,不著痕跡地轉向了沈氏今日的目的。

“沈夫人今日來,是專程還愿的吧?顧尚書高升,可喜可賀。這官位高了,責任也重了,家里家外,夫人也要多費心了。”裴老夫人語氣溫和,帶著長輩的體恤。

沈氏笑著應道:“正是呢。老爺能有今日,全賴圣上隆恩,祖宗蔭庇,也托賴神佛保佑。帶薺兒來,一是還愿,二也是求個平安。”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身旁顧青薺的手。

裴老夫人目光落在顧青薺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惋惜。

“清薺這孩子,真是越看越讓人喜歡。模樣好,性子又靜,規規矩矩的,一看就是沈夫人教養得好。只可惜……”她恰到好處地停頓,嘆了口氣,“那日在宮里,實在是無妄之災,白白受了驚嚇,還……唉。”

這聲嘆息,清晰地指向了殿前失儀。雅間里的氣氛微妙地沉靜了一瞬。

沈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閃過一絲復雜,但很快掩飾過去,也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這孩子福薄,也是命中注定與那地方無緣。也罷,留在身邊,平平安安的,我也就知足了。”

裴老夫人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放下時,臉上的惋惜之色更深,語氣卻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誠懇:“沈夫人這話,真是說到老身心坎里去了。做娘的,誰不想兒女平安順遂?那深宮內院,看著富貴無極,內里的艱難……唉,不是福澤深厚、手段了得的人,未必能熬得住。清薺這孩子心性純善,留在身邊,尋一門安穩可靠的親事,才是正經福氣。”

她目光轉向顧青薺,那眼神慈愛得幾乎能滴出水來:“老身是真心疼惜這孩子。模樣性情都是頂尖的,家世門第更是沒得挑。雖說殿前失儀是樁意外,但咱們這樣的人家結親,看的是根底,是品性,是長長久久的安穩。些許微瑕,在明事理的人家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的貴婦人適時地接話,語氣溫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老夫人說的是,咱兩家說起來也是幾代的交情了,門當戶對,彼此知根知底。若論安穩可靠,能護得住清薺丫頭這般品貌的……這京中,怕也是屈指可數了。”她的話沒有點明,但那個“屈指可數”的人選指向誰,在座眾人心知肚明。

沈氏察覺其意,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看向女兒。

顧青薺依舊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安靜得如同沒有靈魂的瓷娃娃,放在膝上的手卻微微蜷縮著,指尖用力得有些發白。

那個年輕人,她見過一面,在燒尾宴上,長身玉立,姿容絕世,談吐風雅,進退有度,年紀輕輕便已位極人臣,手握重權,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從家世、權勢、個人能力來看,這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乘龍快婿。若能結下這門親事,對顧家,對顧兆麟的仕途,無疑是如虎添翼。

但錦衣衛指揮使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位置,她雖是婦人,卻也知那人能年紀輕輕就坐上高位,除去家族運作,手里定也是沾了不少血。

沈氏只要一想到女兒日后要日日面對這樣一個人,睡在這樣一個人身側,心底就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和寒意。

她太清楚自己的女兒了,自幼怯懦膽小,是個沒主心骨的,就像一只嬌弱的雀鳥,如何能在那樣一個心思深沉、手段狠厲的人身邊度日。

裴老夫人將沈氏的掙扎看在眼里,她并不急于催促,只是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姿態從容。

這個誘餌,足以讓任何有野心的家族心動。顧家,不會例外,她明白,沈氏的猶豫,只是出于一個母親本能的保護欲,而這在巨大的利益和裴家的權勢面前,終將被權衡和說服。

雅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裊裊茶香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沈氏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臉上重新掛起得體的笑容,目光迎向裴老夫人,帶著幾分含蓄的認可與試探:“老夫人和二夫人抬愛了,薺兒何德何能。裴家門第清貴,裴指揮使更是……年輕有為,人中龍鳳。”她略過裴云渡的官職帶來的陰翳,只肯定了年輕有為和人中龍鳳這兩個光鮮的標簽。

“只是……”沈氏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為難和作為母親的憂慮,“薺兒這孩子,您也瞧見了,性子實在是……太過綿軟了些。又剛經歷了那場驚嚇,身子骨也弱。我的意思……這事也急不得,總得……總得再養養,再看看。況且,孩子們的心思,也得……”

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白:顧家有意,但需要時間,也需要考慮顧青薺本人的感受。

裴老夫人臉上綻開一個真正舒心的笑容。沈氏的態度,已經是相當積極的信號了!她沒有拒絕,只是需要時間緩沖和確認,這完全在預料之中。

“沈夫人考慮得是。”裴老夫人放下茶盞,語氣越發和煦,“結親是結兩姓之好,自然要慎重。孩子們還小,不急于一時。清薺的身子要緊,先好好將養著。咱們做長輩的,不過是先替孩子們把把眼,搭個橋罷了。緣分這事,自有天定。”

她巧妙地用“緣分天定”將話題圓了過去,既給了沈氏臺階,也為后續的接觸留下了充足的空間。

氣氛頓時變得輕松熱絡起來。裴老夫人開始興致勃勃地和沈氏討論起觀里新開的素齋,仿佛剛才那番足以決定兩個家族、兩個人命運的試探,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顧青薺安靜地坐在沈氏身邊,像個完美的背景。她端起面前微涼的茶水,小口啜飲著,試圖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苦澀和那股幾乎要將她凍僵的寒意。

裴家……裴云渡……

母親的態度,她看得分明。

那含蓄的認可與贊譽,都在清晰地告訴她:沈氏對這門親事,是心動的。權勢的誘惑,足以壓過一個母親對女兒未來最深的隱憂。

她的目光透過茶寮敞開的窗欞,望向遠處繚繞的香火和青翠的山巒。佛門清凈地,香煙裊裊,梵音隱隱,本該讓人心緒寧靜。

然而,她的心卻沉入了無底深淵。

裴云渡那張俊美無儔、笑意溫潤的臉,此刻在她腦海中卻與冰冷陰鷙的毒蛇重疊,那若有似無的鐵銹腥氣仿佛再次縈繞鼻尖。

她感覺命運仿佛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漩渦。

玉清觀裊裊的檀香,也驅不散這徹骨的冰冷與絕望。她捏緊了袖中的平安符,那柔軟的布料此刻卻像一塊烙鐵,燙得她指尖生疼。

這平安,求的究竟是誰的平安?又能護得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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