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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龍袍驗傷

寒風(fēng)卷著沙粒抽打在點將臺的蟠龍柱上,發(fā)出細(xì)碎的噼啪聲。朱元璋的玄黑龍袍下擺掃過地面凝結(jié)的血冰,金線繡的龍爪沾了朱棣腿間漫出的暗紅,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釉色。

“骨頭茬子都露出來了。”皇帝的聲音像磨刀石刮過鐵器,他蹲下身,玄色衣袖堆疊在染血的凍土上,“老四,疼嗎?”

朱棣蜷在擔(dān)架上,每一次呼吸都扯著斷腿鉆心地痛。他想張口喊父皇,喉嚨里卻像塞了滾燙的烙鐵,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冷汗混著沙土糊住他半邊視線,只能模糊看見父皇伸向自己傷腿的手——那是一只握慣了刀柄的手,指節(jié)粗大,虎口結(jié)著厚厚的繭。

就在那帶著泥垢的指甲即將碰到翻卷的皮肉時,一股蠻橫的力量突然攫住了朱棣的舌頭。

“順姬快跑——!”

尖利的嘶喊沖破少年的喉嚨,帶著某種奇異的、黏連的腔調(diào)在空曠校場上炸開。不是官話,不是北平方言,更不是蒙古語。那調(diào)子又急又促,像受驚的鳥雀撲棱著翅膀撞向鐵籠。

朱元璋的手僵在半空。

點將臺死寂。十萬新兵屏住的呼吸凝成白霧,在寒冬的空氣里緩緩升騰。監(jiān)斬官捧著的茶盞“哐當(dāng)”墜地,褐色的茶湯潑在凍土上,迅速凝成一片骯臟的冰。

“高麗話?”朱元璋緩緩直起身,龍袍上的金蟒在風(fēng)中微微抖動,冰冷的視線釘子般扎在朱棣臉上,“誰教你的?李仁任?還是那幫子遼東流竄過來的細(xì)作?”

朱棣的牙齒咯咯打顫,一半是疼,一半是滅頂?shù)目謶帧K恢绖偛拍锹曇魪暮味鴣恚牪欢富士谥械拿帧;靵y的碎片在他腦中沖撞:冰原上疾馳的蒙古騎兵,黃河濁浪里沉浮的浮尸,還有一張模糊的、沾著淚痕的女人的臉……“順姬”?那是誰?

“兒…臣…”他掙扎著想解釋,喉嚨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只能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左腿的劇痛此刻反而成了某種錨點,將他一部分神智死死釘在“朱棣”這個身份上。

朱元璋俯視著這個狼狽的兒子。少年臉上糊滿血污和冷汗,驚恐的瞳孔里映著自己冰冷的倒影。不像裝瘋賣傻。那眼神里的茫然和痛苦太真實,像被活活剝了皮的幼獸。

“高麗諜語…”朱元璋的指尖無意識地捻著龍袍袖口沾上的血漬,聲音不高,卻讓整個校場的溫度又降了幾分,“北元才消停幾天,高麗的爪子就敢伸到朕的演武場了?還伸到了朕的兒子身上?”

他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監(jiān)斬官、臉色煞白的御醫(yī)、以及黑壓壓的軍陣。“今日之事,”皇帝的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誰敢漏出去半個字,誅九族。”

目光重新落回朱棣身上,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探究。“疼?”朱元璋嘴角扯出一個極冷的弧度,“疼就對了。記住了,你是大明的皇子,你的骨頭,你的血,你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姓朱!”他猛地提高聲音,“太醫(yī)院的人呢?死了嗎?抬下去!鎖進(jìn)奉先殿偏殿的冰窖!沒朕的口諭,一只蒼蠅也不許放進(jìn)去!”

幾個御醫(yī)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涌上來,七手八腳地抬起擔(dān)架。動作間不可避免地再次牽扯到斷骨,朱棣眼前一黑,幾乎暈厥。混亂中,他似乎看到那個捧著藥箱、先前袖中掉落蝗蟲粉的御醫(yī),眼神飛快地在自己腿間裸露的骨茬上掃過,那目光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絲極快閃過的、冰冷的評估。

擔(dān)架被抬起,離地時晃了一下。朱棣的頭無力地偏向一側(cè),視線越過抬擔(dān)架御醫(yī)的肩膀,落在遠(yuǎn)處。點將臺巨大的陰影下,一個身著明光鎧、腰懸佩劍的身影沉默地佇立著。那是魏國公徐達(dá)。他沒有看皇帝,也沒有看朱棣,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睛,正落在玉獅子倒斃的尸體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冰窖的寒意比斷腿的疼痛更先一步攫住了朱棣。

這里原本是存放夏季用冰的深窖,此刻卻成了臨時的牢房。巨大的冰塊堆砌在四周,散發(fā)著白森森的寒氣。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陳腐的、混合著土腥和水腥的冰冷味道。朱棣被安置在一塊鋪了薄氈的木板上,斷腿被粗糙地固定住,刺骨的寒意穿透薄薄的錦袍,凍得他渾身發(fā)抖。

御醫(yī)們點起幾盞氣死風(fēng)燈,昏黃的光線在冰壁上跳躍,映得人影幢幢,更添幾分陰森。那個袖中掉落蝗蟲粉的御醫(yī),姓胡,此刻正指揮著助手準(zhǔn)備清洗傷口。他打開一個錫盒,里面是散發(fā)著濃烈草藥味的黑色膏藥。他動作麻利地剪開朱棣的褲腿,露出那猙獰的傷口。白森森的骨頭刺破皮肉,周圍的血肉模糊腫脹。

“殿下,忍著點,得先清理干凈。”胡御醫(yī)的聲音平板無波,他拿起一把小巧的銀刀,在燈焰上燎了燎。

冰冷的刀刃觸及傷口邊緣的剎那,朱棣猛地抽搐了一下,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恐懼。不是對刀的恐懼,是對眼前這個人!那雙戴著鹿皮手套的手,穩(wěn)定而冷漠,讓他無端想起墜馬前割斷鞍帶的那把油亮的匕首!還有那包蝗蟲粉…父皇的茶湯遇血沸騰,浮起的蝗蟲幻影…

“呃啊——!”劇痛和恐懼的雙重刺激下,朱棣喉嚨里再次不受控制地迸出那個奇異的音節(jié):“順——!”后面的字被他死死咬住,嘴角滲出血絲。

胡御醫(yī)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如常,繼續(xù)清理著傷口邊緣的沙土污穢。他低著頭,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殿下傷得極重,失血過多,神志不清說些胡話也是有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旁邊的助手解釋,“只是這高麗話…著實蹊蹺。”他蘸了烈酒的布巾用力擦過傷口邊緣,劇烈的灼痛感讓朱棣眼前發(fā)黑,幾乎昏死過去。

“胡言亂語?”一個冷硬的聲音在冰窖門口響起。

朱元璋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身后只跟著兩個沉默如鐵塔的錦衣衛(wèi)。他揮了揮手,御醫(yī)和助手們立刻躬身退到角落陰影里,噤若寒蟬。皇帝走到擔(dān)架旁,目光沉沉地落在朱棣慘白如紙的臉上,又掃過他腿上那恐怖的傷口。

“朕倒要看看,是真胡話,還是心里有鬼。”朱元璋的聲音在冰窖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伸出右手,旁邊一名錦衣衛(wèi)立刻遞上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只小小的白玉碗,碗壁薄如蟬翼,旁邊擱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金匕。

冰窖里靜得可怕,只有水珠從冰壁上滴落的“嗒…嗒…”聲,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朱元璋拿起金匕,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劃開一道口子。殷紅的、粘稠的帝王之血,一滴、兩滴…落入白玉碗中,在碗底匯聚成一小灘刺目的紅。

“老四,”朱元璋的聲音低沉,目光如鷹隼般鎖住朱棣,“朕的血,在這里。”

他俯下身,金匕那冰冷的鋒刃,輕輕貼在了朱棣的心口。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刺入那顆年輕的心臟。

“你的血,敢不敢滴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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