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血水，從楚凌霄的指尖滴落。

他趴在懸崖邊緣，五指深深摳進泥濘的土里，身后是玄天閣追兵漸近的腳步聲。

“跑啊，怎么不跑了？“為首的黑衣修士冷笑，長劍抵在楚凌霄的后心，“一個廢人，還想翻天不成？“

楚凌霄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模糊，耳中嗡鳴，丹田處傳來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死死盯著懸崖下的深淵——那里霧氣翻涌，深不見底。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他嘶啞道。

“那你就去做鬼吧！“

劍鋒刺下的一瞬，楚凌霄猛地翻身，縱身躍入懸崖！

風聲在耳邊呼嘯，失重的感覺讓他胃部痙攣。他看見追兵們驚愕的臉迅速變小，看見懸崖上殘留的楚家血跡，最后看見的，是懷中那塊微微發燙的殘玉——

它竟在發光！

“砰！“

楚凌霄重重摔進深潭，冰冷的河水瞬間灌入他的口鼻。他掙扎著想要浮起，卻發現自己的手腳早已不聽使喚。

黑暗吞噬了他。

劇痛。

這是楚凌霄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

他睜開眼，看見模糊的屋頂——茅草搭成的，漏著幾縷陽光。身下是硬邦邦的木床，身上蓋著散發著霉味的薄被。

“醒了？“

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楚凌霄艱難地轉頭，看見一個邋遢老者蹲在火堆旁，手里拿著個酒葫蘆，正往嘴里灌。

老者的頭發灰白雜亂，像是一蓬枯草，臉上皺紋縱橫，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他腳邊插著一柄生銹的鐵劍，劍身布滿裂痕，卻隱隱有寒氣流轉。

“你……“楚凌霄剛開口，就劇烈咳嗽起來，喉間涌上一股腥甜。

“別急著說話。“老者隨手丟過來一個水囊，“你經脈盡斷，丹田被毀，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楚凌霄艱難地撐起身子，接過水囊喝了一口——是辛辣的酒，嗆得他又是一陣咳嗽。

“你是誰？“他啞聲問。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路過的人叫我酒劍翁，你呢，小鬼？“

“楚凌霄。“他下意識回答，隨即猛地攥緊拳頭，“玄天閣……他們……“

“滅了你滿門，對吧？“酒劍翁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火堆，“東荒每天都有小家族被滅，不稀奇。“

楚凌霄死死盯著他，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

酒劍翁卻忽然湊近，渾濁的酒氣噴在他臉上：“怎么，想報仇？“

“想。“

“就憑你這廢了的身體？“

楚凌霄沒有回答，只是盯著老者腳邊那柄銹劍。

酒劍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哈哈大笑。他一把拔出銹劍，“錚“的一聲插在楚凌霄面前的地上！

“想報仇，先揮劍三千次！“

楚凌霄握住了劍柄。

銹蝕的劍刃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順流而下，染紅了劍身。他試圖舉起劍，卻發現這柄看似破爛的鐵劍竟沉重無比！

“太……重了……“他咬牙道。

“重？“酒劍翁嗤笑，“這是最輕的劍了。“

楚凌霄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將劍舉起，然后——

揮下！

“啊！“

劇痛瞬間從手臂蔓延至全身，斷裂的經脈像是被烈火灼燒。他眼前一黑，險些跪倒，但硬是撐住了。

“一次。“酒劍翁懶洋洋地數道。

楚凌霄再次舉劍。

揮下！

“兩次。“

第三次，他的手臂開始發抖。

第四次，汗水浸透了繃帶。

第五次，鮮血從崩裂的傷口滲出……

到了第一百次，楚凌霄的視線已經模糊，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酒劍翁機械的報數聲。

“小鬼，“酒劍翁突然開口，“你知道什么是劍道嗎？“

楚凌霄搖頭，繼續揮劍。

“東荒修士，只知金丹元嬰，卻不知'劍心'為何物。“酒劍翁灌了口酒，“筑基、金丹？不過是入門罷了。“

楚凌霄停下動作，喘息著看他。

“真正的劍修，追求的是'凡鐵斬元嬰'的極致劍道。“酒劍翁用酒葫蘆指了指銹劍，“劍道三境，你可知是哪三境？“

楚凌霄搖頭。

“凡鐵境，鳴泉境，裂天境。“酒劍翁眼中精光一閃，“你現在連凡鐵境的門檻都摸不到。“

“我……沒有丹田……“楚凌霄喘息道。

“蠢貨！“酒劍翁突然暴怒，一腳踹翻火堆，“劍道在心，不在丹！“

火星四濺中，楚凌霄懷中的殘玉突然一熱！

第一千次揮劍時，楚凌霄昏了過去。

夢中，他聽見劍鳴錚錚，看見無數劍影在黑暗中飛舞。一塊殘破的石碑立于虛空，上書“九霄歌“三個大字，下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但他看不清……

“喂，小鬼！“

楚凌霄猛地睜開眼，發現酒劍翁正俯視著他，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你剛才，“老者緩緩道，“身上有劍氣。“

楚凌霄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傷口已經結痂，而那塊殘玉，正緊貼著他的心口，微微發燙。

“明天繼續。“酒劍翁丟下一句話，轉身走出茅屋，“三千劍，少一次都不行。“

楚凌霄望向門外——夕陽西下，懸崖高聳入云。

玄天閣還在那里。

他的家人卻已經不在了。

握緊拳頭，楚凌霄在心底發誓：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