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城的暮色被楚家祠堂的燈火撕開一道口子。

楚凌霄跪在祠堂前的青石板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他聞著檀香混合著秋露的氣息，聽著身后三百族人整齊的呼吸聲。今天是楚家十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作為少主，他要第一個向先祖劍碑行禮。

“跪——“

父親楚山河渾厚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楚凌霄直起腰，看見父親雙手捧著一個烏木劍匣緩步走向供桌。劍匣上的漆已經(jīng)斑駁，露出里面暗紅色的木紋，唯有匣蓋中央兩個鎏金大字依然醒目：九霄。

“這就是祖?zhèn)鞯膭ψV嗎？“楚凌霄聽見身后三叔的小兒子低聲問道。

“噓！“三叔立刻呵斥，“這可不是你能打聽的東西。“

楚凌霄抿了抿嘴。作為少主，他自然知道劍匣里裝的是什么——一部殘缺的劍典，據(jù)說是楚家先祖從某個上古遺跡中帶出來的。這些年玄天閣一直明里暗里打探劍譜的下落，父親不得不將它藏在祠堂密室，只有祭祖時才請出來。

楚山河將劍匣放在供桌上，轉(zhuǎn)身面對族人。月光從祠堂的天井灑下來，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今日祭祖，不僅是告慰先祖，更是要提醒諸位。“楚山河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都挺直了脊背，“我楚家立族三百年，靠的不是什么絕世功法，而是'劍心通明'四個字。“

楚凌霄看見父親說這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佩劍上。那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鐵劍，劍鞘上甚至有幾處磨損的痕跡。

“起——“

就在楚凌霄準備起身的瞬間，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劃破夜空。

“小心！“

楚山河猛地轉(zhuǎn)身，鐵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鐺“的一聲脆響，一支烏黑的弩箭被劈成兩段，落在供桌前。

祠堂瞬間大亂。

“玄天閣！是玄天閣的人！“

楚凌霄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數(shù)十道黑影從四面八方躍入祠堂。他們身著墨色勁裝，胸前繡著銀色云紋，正是東荒第一大宗門玄天閣的標記。

為首的是一個面容陰鷙的年輕男子，腰間懸著一柄通體漆黑的劍。他緩步走來，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楚家主，久仰了。“男子在供桌前站定，目光卻落在那個烏木劍匣上，“在下玄天閣外門執(zhí)事墨辰，奉閣主之命，來取回本門失落的《九霄劍典》。“

楚山河的鐵劍紋絲不動地指著墨辰的咽喉：“墨執(zhí)事說笑了，這是我楚家祖?zhèn)髦铮c玄天閣何干？“

墨辰輕笑一聲，右手做了個手勢。楚凌霄聽見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玄天閣的人正在屠殺族人！

“住手！“楚山河目眥欲裂，“你們玄天閣號稱名門正派，竟做出這等事來？“

“正派？“墨辰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楚家主，在東荒，實力就是正派。“他伸手去拿劍匣，“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們楚家留個種。“

楚凌霄看見父親的手在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憤怒。他知道父親接下來要做什么——楚家有一門秘術(shù)，可以引爆金丹。

“凌霄，記住今天。“楚山河突然回頭，對兒子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記住，劍不在利，而在心。“

下一刻，楚山河全身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墨辰臉色大變，急速后退：“老東西要自爆！“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楚凌霄被氣浪掀飛出去。他撞在祠堂的柱子上，肋骨斷了兩根，鮮血從嘴角溢出。透過煙塵，他看見供桌已經(jīng)化為齏粉，但那個烏木劍匣卻完好無損地躺在地上——父親在最后一刻用真氣護住了它。

“凌霄！快走！“

母親的聲音從右側(cè)傳來。楚凌霄轉(zhuǎn)頭，看見母親被三個玄天閣弟子圍攻，腹部已經(jīng)被刺穿。但她依然死死攔在通往祠堂后門的小路上。

“娘！“

楚凌霄踉蹌著爬起來，卻被一股巨力按倒在地。墨辰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黑色長劍抵著他的喉嚨。

“小子，你爹倒是夠狠。“墨辰的嘴角滲出血絲，顯然在剛才的爆炸中受了傷，“可惜，區(qū)區(qū)金丹自爆，還殺不了我。“

楚凌霄死死盯著墨辰，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眼神不錯。“墨辰冷笑，“可惜...“他突然抬腳，重重踏在楚凌霄的丹田處。

“啊——！“

楚凌霄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他感覺一股陰冷的力量侵入體內(nèi)，將他的經(jīng)脈一寸寸碾碎。修煉十年的真氣如決堤的洪水般潰散，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現(xiàn)在你是個廢人了。“墨辰俯身撿起烏木劍匣，隨手打開，臉色卻突然變了，“空的？“

楚凌霄艱難地轉(zhuǎn)頭，看見母親倒在血泊中，手里緊緊攥著幾頁發(fā)黃的紙張——那是劍譜的最后幾頁。一個玄天閣弟子正舉起刀，朝母親砍去。

“不——！“

刀光落下。

墨辰皺眉看著空劍匣，突然注意到楚凌霄懷中露出一角殘玉。他伸手扯出來，發(fā)現(xiàn)是一塊殘缺的玉佩，只有半個巴掌大，上面刻著模糊的紋路。

“晦氣。“墨辰隨手將殘玉扔在楚凌霄臉上，“帶走幾個活口審問，其他的...“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楚凌霄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聽見妹妹楚雨晴的哭喊聲，看見她被一個玄天閣弟子拖向燃燒的廂房。他想爬起來，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燒干凈點。“墨辰的聲音越來越遠，“閣主要的是雞犬不留...“

當(dāng)?shù)谝坏斡曷湓谀樕蠒r，楚凌霄已經(jīng)被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這里堆滿了楚家族人的尸體，血腥味引來了成群的食腐烏鴉。

雨水沖刷著楚凌霄臉上的血污，滲入他破碎的丹田。那塊被墨辰丟棄的殘玉就貼在他的心口，吸收著混合雨水的血水，發(fā)出微弱的紅光。

恍惚中，楚凌霄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九霄...歌...劍...道...“

他艱難地抬起手，抓住身旁一截斷劍。鋒利的刃口割破手掌，鮮血順著劍身流下，但楚凌霄感覺不到疼痛——比起心中的恨，這點痛算什么？

“玄天閣...“楚凌霄用斷劍支撐著身體，一點點爬向高處。雨水打在他蒼白的臉上，混合著淚水滾落，“我若不死...必屠你滿門！“

遠處，青嵐城的火光漸漸被暴雨澆滅。就像楚家三百年的基業(y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