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眼引爆的紅光還未褪去，青云城的護城河里就浮起了成片的血沫。那些被萬靈獻祭抽離血氣的凡人尸體，順著逆流的河水漂向城門，像無數破損的人偶，脖頸上的靈管還在汩汩冒著氣泡——少年引爆地脈眼的代價，是讓整座城的血氣徹底紊亂，連玄清宗的修士都未能幸免。

迷魂窯里的歡呼很快變成了驚恐。葉澤被阿漁攙扶著走出礦洞，看到青云城方向升起道青黑色的光柱，光柱中隱約可見個巨大的虛影，那是結丹長老的靈體顯化，他的螺旋靈域正在瘋狂旋轉，將周圍的血氣與靈氣全部吸入，連地脈眼引爆的紅光都在被一點點吞噬。

“是玄清宗的‘歸元術’?！比~澤的聲音帶著絕望，他認出那是結丹期修士的保命神通，能以方圓百里的生靈為祭品，強行提升修為，“他要……他要借血氣逆流突破化神期！”

話音未落，窯廠的地面突然劇烈震顫。結丹長老的螺旋靈域已經延伸到黑水河下游，礦洞的巖壁開始剝落，露出里面嵌著的無數白骨——那是數百年間死在窯廠的礦工，他們的血氣此刻被靈域強行喚醒，在半空中凝成道血色的巨網，將迷魂窯與外界徹底隔絕。

“葉先生！快進密道！”老礦工拖著條斷腿跑來，他的懷里抱著捆還魂草種子，“這是最后的希望了，您得帶著它們出去！”密道的入口藏在堆放的煤塊后面，是礦工們世代挖掘的逃生通道，直通三十里外的亂葬崗。

葉澤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凡人。幸存的礦工與海民加起來只剩四十六人，其中能戰斗的青壯不足二十，阿漁的血鐵牌已經失去光澤，小姑娘的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沫——那是強行催動空無陣的反噬?！澳銈兿茸?。”他將血鐵板塞進阿漁手里，“我斷后，用烽火陣拖住他們?！?

“我不走！”阿漁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血鐵牌在兩人之間發出最后的嗡鳴，“老舵公說過，共生陣缺了誰都不行！”她突然將還魂草種子撒向空中，草種在血色巨網的映照下，竟開出細小的白色花朵，“您看，它們還能活，我們也能！”

結丹長老的靈體突然出現在血色巨網中央。他的身體已經半透明，只剩下團旋轉的青黑色靈氣，周圍的血氣被他壓縮成顆顆血珠，像串邪惡的念珠：“區區凡人，也敢壞老夫的大事？”靈域突然收縮，十名離得最近的凡人瞬間被絞碎，血肉濺在還魂草的花朵上，讓白色的花瓣染上了妖艷的紅。

“烽火陣，起！”葉澤嘶吼著將最后的血氣注入煤塊。礦洞的通道里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礦工們的血氣順著煤層流動，在靈域的邊緣形成道燃燒的屏障。但這屏障在結丹期的靈域面前如同薄紙，長老的靈氣輕輕掃過，火焰就化作漫天火星，二十名礦工被火星濺到，身體瞬間起火，在慘叫聲中化為焦炭。

阿漁吹響了海螺殼。藏在亂葬崗的凡人聽到信號，舉著鋤頭和礦鎬沖了過來，他們是從青云城逃出來的佃戶，妻兒都死在了萬靈獻祭里?！盀榱税⑿U！為了小石頭！”個瘸腿的漢子嘶吼著擲出鎬頭，鎬頭在靈域中被碾碎，他自己也被反彈的靈氣震飛，撞在巖壁上沒了聲息。

葉澤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的共生經絡圖已經徹底崩碎，左肩的冰絲與焚天訣的火氣在體內形成道死結，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剜心的疼痛。但他看著那些前仆后繼的凡人，看著阿漁舉著血鐵牌在火焰中穿梭，突然想起陣法老者說過的話：“陣法的最高境界，是讓每個陣眼都相信自己是核心?！?

結丹長老的靈域突然加速旋轉。血色巨網收縮成個球體，將所有凡人都困在其中，包括那些剛從亂葬崗趕來的佃戶。“螻蟻們，感受絕望吧！”靈域的中心爆發出強光，凡人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他們的血氣被強行抽出，凝成道巨大的血柱，注入長老的靈體。

阿漁突然撲向葉澤，用身體擋住血柱的沖擊。小姑娘的血鐵牌在接觸血柱時爆發出刺眼的紅光，牌面的共生陣紋與血柱的螺旋紋產生共鳴，竟讓血柱出現了瞬間的凝滯。“葉先生！快走！”她的身體在快速干癟，卻死死推著葉澤向密道入口，“老舵公說，您是最后的種子！”

葉澤被推進密道的剎那，看到阿漁的血鐵牌突然炸裂，小姑娘的身體化作無數淡金色的光點，融入還魂草的花朵里。那些白色的小花突然瘋長，藤蔓纏繞著結丹長老的靈體，將血柱的流動徹底阻斷——這是共生陣的最終形態，以獻祭者的靈魂為代價，換取短暫的平衡。

“找死！”結丹長老的靈域爆發出更強的力量，還魂草的藤蔓瞬間被撕裂，淡金色的光點在慘叫聲中消散。但這短暫的阻滯，已經讓葉澤沖進了密道，老礦工引爆了入口的硫磺，將靈域的蔓延暫時擋住，自己則被崩塌的巖石埋在下面，只露出只緊握礦鎬的手。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巖壁滲出的水珠反射著微弱的光。葉澤拖著斷腿狂奔，身后傳來結丹長老的怒吼和凡人最后的慘叫，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像首絕望的挽歌。他的肺部被硫磺煙灼傷，每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眼前不斷閃過阿蠻的笑臉、小石頭的倔強、老舵公的獨眼……

“停下吧，孩子?！眰€溫和的聲音突然在密道里響起。葉澤踉蹌著停下腳步，看到道淡青色的虛影出現在前方，那是個拄著拐杖的老者，面容與陣法老者的畫像一模一樣——是他的殘魂，藏在《玄清基礎陣訣》里的最后力量。

“老先生……”葉澤的眼淚突然涌出，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老者的殘魂笑了笑，拐杖輕輕點在地上，密道的巖壁上突然浮現出無數陣紋，那是他畢生研究的精華，包括共生陣、空無陣、烽火陣的最終形態：“凡人與修士本就該共生，就像陣紋的陰陽兩極，缺了誰都會失衡。”他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老夫的殘魂只能擋住長老片刻，你要帶著這些紋路走，去找到真正能平衡天地的人?！?

結丹長老的靈域突然穿透巖壁，青黑色的靈氣像毒蛇般纏向葉澤。老者的殘魂突然擋在他身前，拐杖化作道淡青色的光盾：“記住，缺陷即完美，失衡方平衡！”光盾與靈域碰撞的瞬間，老者的殘魂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將靈域的前鋒徹底吞噬，自己則化作無數光點，融入葉澤的體內——那些光點順著他崩碎的經絡流動，竟在死結處開出朵淡金色的還魂草花。

葉澤被氣浪掀出密道，滾落在亂葬崗的荒草里。他的意識已經模糊，卻能感覺到體內那朵還魂草花在緩緩綻放，老者的陣紋順著花瓣的脈絡重新編織，形成道全新的經絡圖——這是融合了凡人血氣、修士靈氣、陣法殘魂的“歸元經絡”，也是老者留給世間最后的禮物。

遠處的青云城還在燃燒，血色的巨網已經散去，只剩下青黑色的煙柱直沖天際。葉澤掙扎著爬起來，看到密道入口的方向沒有任何動靜，結丹長老顯然被老者的自爆重傷，暫時無法追來。亂葬崗的墳頭開滿了還魂草，它們的根系纏著散落的骨殖，在風中輕輕搖曳，像無數雙揮動的手。

他從懷里掏出孟青山的絹布，上面的字跡在老者光點的映照下，顯現出最后的注解：“凡界東域有處‘無垢谷’，谷中靈氣與血氣天然平衡，是共生陣的起源地?！比~澤將絹布與血鐵板緊緊攥在手里，轉身向東方走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個帶血的腳印。

路過片被焚毀的農田時，葉澤看到個熟悉的身影——毛豆正趴在燒焦的田埂上，少年的手里還攥著半塊鎮靈煤，上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生”字。葉澤將他抱起來，發現少年還有口氣，只是斷口處的傷口已經感染，散發著惡臭。

他知道，自己帶走的不僅是陣法圖和絹布，還有無數凡人用生命換來的希望。結丹長老的威脅依然存在，玄清宗的追殺不會停止，但只要歸元經絡還在運轉，只要還魂草還能在灰燼里生長，反抗的火種就永遠不會熄滅。

東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時，葉澤走出了黑水河的范圍。他的身上布滿了傷痕，左腿已經無法伸直，卻走得異常堅定。風里傳來還魂草的清香，那是阿漁、老舵公、陣法老者……所有犧牲者的氣息，在他身邊縈繞，像道無形的屏障。

在他身后，青云城的煙柱漸漸散去，露出被血色浸染的天空。幸存的凡人寥寥無幾，他們躲在廢墟里，將還魂草的種子藏在頭發里、衣襟里，等待著合適的時機播種。而在更遠的地方，無妄海的漁舟、黑水河的礦工、霧隱鎮的農夫，都在傳頌著個名字，說有個帶著血鐵板的凡人，會回來教他們種出能對抗靈氣的花。

葉澤的腳步沒有停歇。他知道，前往無垢谷的路還很長，平衡天地的使命或許需要幾代人的努力。但他不再迷茫，因為老者的話語、凡人的犧牲、還魂草的堅韌，都已經融入他的歸元經絡，成為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時，葉澤低頭看了看掌心——那里的血鐵板上，灰燼里的還魂草種子，已經悄悄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