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的空氣裹著涼意,從窗縫里鉆進來,貼在林晚裸露的胳膊上。她其實沒睡著,剛平息下去的眩暈還在太陽穴隱隱作痛,渾身的骨頭像被拆開又草草拼起來,酸軟得提不起勁。
被子早就被她踢到了床腳,亂糟糟團成一團。她能感覺到媽媽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帶著一身夜里的寒氣,彎腰撿起被子,一點點往她身上攏。布料摩擦皮膚的觸感很輕,媽媽的手在她肩膀上頓了頓,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才把被角掖進她頸窩。
“又踢被子了。”媽媽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沙啞的疲憊。
林晚閉著眼,睫毛卻控制不住地顫。她能想象媽媽此刻的樣子——眉頭一定是皺著的,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些,就像無數個被她驚醒的夜晚那樣。
鼻尖忽然發(fā)酸。
她想起剛才姐姐摔門的聲音,想起姐姐說“你眼里是不是只有妹妹”,想起每次媽媽因為要照顧她,而錯過姐姐的家長會、忘記姐姐的生日。那些畫面像小石子,一顆接一顆砸在心上,鈍鈍地疼。
是她不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藤蔓似的纏緊了她的喉嚨。如果她沒有這個病,媽媽是不是就能輕松點?是不是就能像別的媽媽那樣,去參加姐姐的家長會,給姐姐買生日蛋糕,甚至偶爾也能對姐姐撒個嬌?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控制不了那些突然襲來的黑暗,控制不了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更控制不了媽媽因為她,而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這里。
“晚晚?冷不冷?”媽媽的手又探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林晚把臉往被子里埋了埋,甕聲甕氣地說:“不冷?!甭曇衾飵еc不易察覺的哽咽。
媽媽沒再說話,只是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小時候的她睡覺。那只手有些粗糙,掌心卻帶著熟悉的溫度,一直暖到心里,卻又讓她更難受了。
她知道媽媽愛她,也知道媽媽疼姐姐??蛇@份愛被她的病分成了兩半,一半用來緊緊抓著她,一半只能匆匆分給姐姐。而姐姐失去的那些,她用什么都換不回來。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到床沿,照在媽媽垂著的手上。林晚偷偷睜開眼,看見媽媽望著窗外,側臉在微光里顯得格外單薄。她想對媽媽說“對不起”,又想對姐姐說“對不起”,可話到嘴邊,只剩下無聲的眼淚,悄悄洇濕了枕巾。
夜還很長,而她的愧疚,像這漫漫長夜一樣,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