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課間的喧鬧里，課代表拿著默寫本站在講臺邊，聲音清亮地一個個點名。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戶，在林晚的課桌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她卻覺得那光線晃得人眼暈，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衣角。

“林晚?！?

聽到名字的瞬間，她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周圍傳來細碎的議論聲，有人探頭看過來，目光像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她慢吞吞地站起來，膝蓋還帶著早晨的僵硬，每走一步都覺得全班的視線都黏在自己身上——這是英語班主任今早剛調的座位，她還沒完全適應新位置，就先因為糟糕的默寫成了焦點。

江辰坐在她正后方，筆尖在物理練習冊上懸了懸。他看著林晚的背影，高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悠，發尾系著的透明皮筋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近看她，后頸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膚，被陽光曬得泛著淡淡的粉。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這個看起來像株迎著光生長的向日葵似的女生，怎么會把最簡單的單詞默得一塌糊涂？剛才聽寫時，他分明聽見她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夾雜著幾次壓抑的抽氣聲。

林晚攥著自己滿是紅叉的默寫本往回走，紙頁被捏得發皺。她低著頭，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和后桌江辰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疊。回到座位，她盯著本子上那些扭曲的字母，心里像塞了團亂麻。必須把錯詞訂正完，王老師說過放學前要交，可她對著空白的訂正欄，腦子里還是一團混沌。

跟誰借呢？前桌是個總愛捉弄人的男生，同桌上課一直在睡覺。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往后瞟了一眼，江辰正低頭刷題，側臉的線條干凈利落，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要不……問問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按了下去。江辰是誰？常年霸占年級第一的寶座，筆記本被無數人求著借，卻從來沒聽說過他給誰開過先例。他們今天才成為前后桌，總共沒說過三句話，他怎么可能借給她？

可課代表催訂正的聲音已經在走廊里響起來了。林晚咬了咬下唇，心一橫——管他呢，總不能交空白本子。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是豁出去了，微微轉過身，聲音細得像蚊子哼：“那個……江辰，你的默寫本能借我看一下嗎？就一眼，我訂正完馬上還你。”

說完她就后悔了，頭埋得更低，眼睛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連耳根都在發燙。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聽到拒絕的話，或是干脆被無視。

然而，預想中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接著，一本嶄新的筆記本被遞到了她眼前。

“給你?！苯降穆曇艉艿?，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溫和。

林晚愣住了，抬起頭時，撞進他清亮的眼眸里。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眼里，像是盛著細碎的光。她慌忙接過本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溫熱的觸感讓她像觸電般縮回手，連聲道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

江辰看著她轉回去的背影，高馬尾又輕輕晃了晃。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會點頭。以前有人來借作業，他總是直接擺手，可剛才看她站在那里，手指蜷縮著，耳尖紅得快要滴血，那副明明窘迫到極點，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的樣子，像只鼓足勇氣的小兔子，讓他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林晚趴在桌上抄單詞，鼻尖能聞到江辰筆記本上淡淡的油墨香。她偷偷抬眼，從后桌的反光里看到他又低下頭做題，陽光勾勒著他專注的側臉。她心里忽然有點暖，像被曬化的糖塊，慢慢融進四肢百骸里。

而江辰握著筆，筆尖在紙上懸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寫進去。他能感覺到前桌那個小小的背影不再緊繃，甚至隱約能聽到她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他第一次覺得，課間的喧鬧好像也沒那么讓人煩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