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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勿以惡小而為之

千古風流地,金陵帝王洲。前些日子為德勝軍節度使劉彥貞大破賊軍而搞出來的種種活動余熱尚未褪去。

金陵的士民百姓們跟著樂呵樂呵一陣后該干什么干什么,只有朝廷里的官員們還在絞盡腦汁的研究這場“大勝”,希望能從中獲取或者保護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北方戰云密布,周國皇帝已經接近淮河。金陵皇宮里竟然傳出陣陣絲竹之音,虞皇李景正在舉辦家宴,數十名美貌的歌姬在殿中翩翩起舞。

皇帝李景和鐘皇后坐在主位上,下面都是皇子皇女們帶著家眷分列左右落座。

二皇子李嘉正在和三皇弟交頭接耳,今年他剛剛婚配,王妃號稱是金陵第一美人,正端坐在李嘉的身邊。可惜李嘉玩心很重,放著嬌滴滴的娘子不玩,正在和看美姬看得心急火燎的三皇弟說悄悄話。

公主們按照長幼順序排序,出嫁的公主們今天也列席了。她們的身邊還端坐著駙馬。這些姐妹也好,連襟也好在這種歡喜的場合無不是矜持守禮卻又溫情脈脈,一定要讓皇帝鐘皇后覺得她們/他們都是好孩子。

相比于出嫁的公主們表現出來的溫柔賢淑。未出嫁的公主和年紀小的皇子們則活潑的多。

看著下面的皇子們相親相愛(二皇子和三皇子咬耳朵,笑得很猥瑣),公主駙馬們琴瑟和鳴,姐妹和連襟之間關系親密,還有那些年紀小的皇子皇女們活潑可愛。

皇帝李景感到由衷的欣慰,這才是興旺大家庭啊。皇帝欣慰,鐘皇后自然也高興。只不過鐘皇后看到二皇子李嘉和三皇子這般不顧禮儀,叫來身邊的女官說了兩句話。女官得到命令走下臺階去提醒兩位皇子。

李景對鐘皇后說:“娘子,二郎和三郎就是調皮了些,他們一貫如此。今日是個好日子,莫要再罰他們了。”

相比于李景的奢靡生活,鐘皇后就是個嚴肅而簡樸的性子,尤其是李家當年出身很低,鐘皇后的出身也不高,坐了天下后,鐘皇后深怕自己的出身低,坐不好這個位置,處處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皇子皇女們。在宮里,皇子皇女們未必怕李景,但一定怕鐘皇后。

她對李景說:“先主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今日家宴圓滿,孩子們都來了,獨獨缺了大郎。大郎領兵在外不容易,應當是弟弟們的榜樣。我也不奢求二郎和三郎能一夜間承擔大任。只是區區一個宴會,二郎和三郎就如此耐不住,豈能不教訓?”

李景這個人有很多毛病,對這位簡樸嚴肅的原配卻是非常的尊重。宮里的事情都是鐘皇后在做主,平日里外面遇到了困難,李景也會和鐘皇后商量。在李景看來,虞國就是他和鐘皇后開的夫妻店。

鐘皇后要教訓二皇子和三皇子沒什么奇怪的,她本就看不得孩子們缺乏教養。然而突然強調了大皇子不在。李景哪里不知道這是鐘皇后在點他。

這么多兒子中,只有大兒子尚武,如今獨自領兵對付吳越方向來的襲擾,而且對戰的效果很不錯,吳越軍隊配合周軍發起攻勢,大皇子領三萬大軍就守得很穩健,堪稱東南柱石了。按照鐘皇后的意思,大皇子有戰功,在軍中有威望,也有了幾個自己的班底,怎么著虞國這個店鋪應該留給大兒子繼承。

可是李景卻總是在大兒子和二兒子之間猶豫不決。大兒子脾氣又硬又倔,有時候連他這個父皇都敢頂撞。只有在鐘皇后面前時才是個乖寶寶的樣子。

李景倒不是吃老婆的醋。他是擔心大兒子脾氣不好會壞事。虞國如今地方廣大,帶甲數十萬,國內的勢力盤根錯節,需要的是一個長袖善舞,調和內外的繼承人。最少最少得是個心態好的繼承人。可是大兒子怎么看都是個心理素質不夠強,也不懂退讓的樣子。

相比于大兒子,二兒子李嘉雖然沒有武勇。但是文采斐然,小小年紀就和江南勢力玩成一片。就算是出自江北的武人之家雖然不得二兒子親近,卻也沒有失禮過。

所以李景一方面擔心大兒子不能統合好國內的勢力,一方面擔心二兒子光會搞關系,不能擔當起亂世的重任,以至于太子的選擇拖延到了今天。

李景苦笑道:“娘子,我也為難啊。我們家不是以前了。老大的性子,當將軍合格。當皇帝,我愁啊。”

鐘皇后卻說:“如今是亂世,老大雖說不如公爹和你。卻也是個能激勵將士的人。只要我們好好教導他,他不會不知好歹的。老二雖然文采好,和文官們關系好。可是性子柔弱,這樣的性子是鎮不住下面的武夫的。我只怕你再這么猶豫下去,他們兄弟之間就要鬧出事來。”

李景連忙說:“娘子說得有理,我再想想,再想想。有我們在,老大和老二不會鬧僵的。等這次戰事過去,明年我一定想好立誰。”

絲竹輕歌的掩護下,沒有人知道夫妻倆正在討論虞國接班人這個重大問題。

被母親身邊的女官提醒過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嚇得趕緊離開席位跪倒在大廳中。二皇子的王妃也急忙出列跪下請罪。

皇子跪下了,大家都不好再看戲,絲竹和歌姬們紛紛退下,免得看到不該看的場面。

幾個皇子中,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鐘皇后的親生兒子。所以鐘皇后和皇帝談起繼承人時才會那么的淡定。

看著跪在地上的老二老三,鐘皇后問道:“剛才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叫你們兄弟如此失禮啊?”

鐘皇后臉一擺,其他的皇子皇女乃至駙馬爺們都不敢吱聲,包括懷孕的興國公主李麗質此刻也不敢多說什么。當然,她也不想說,二皇子畢竟是皇后所生,還能折磨了不成?

二皇子顯然沒有六公主想得開,他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的說:“母后息怒,孩兒,孩兒只是想到了一些市井趣事。”

三皇子連連配合:“是的,是的,二哥說了一些外面的閑話。兒臣聽的新奇,兒臣知罪了。”

李景一看就知道這兩個兒子剛才討論的不是什么正經事,不過今天這么多兒女在,還有女婿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處罰兩個混賬,實在是不體面。

他連忙說:“你們母后籌備一次宴席不容易。全家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們的大哥還在前線拼殺,朕只是叫你們來吃飯,居然都能失禮,可見平時對你們太縱容了。來人啊,拖出去狠狠的打。”

二皇子妃喬氏嚇了一跳,連忙求情道:

“啟奏父皇,母后。夫君和三叔叔殿前失儀,兒媳愿受同罪。只是今日乃是為了慶賀前線捷報而設的家宴,一來顯示皇家敦睦之誼,二來也是與前線將士同賀圣主。夫君在家中不知道多高興,特意寫了賀詩就等著今日拿出來博父皇和母后一笑呢。還請父皇和母后允許夫君念過賀詩后再行處罰。”

二皇子妃打的什么主意,李景知道,鐘皇后也明白。李景本就不想真的處罰,只是怕皇后非要做一回嚴母才故作生氣。

鐘皇后的段位遠不是喬氏這個兒媳婦能比的。好歹這個兒媳婦是她親手選的,李嘉又是親兒子,今日這么多人在,鐘皇后也有了息事寧人的心思,就對李嘉說:“老二,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樣!哪有什么詩詞啊?李嘉知道這是媳婦在為他爭取機會。可他又不是曹子建,曹子建還能走七步呢,母后好像立刻就要。想了想,李嘉只能從平時的舊作中找出一篇臨時改了改吟誦出來。

有了能交差的詩篇,鐘皇后才緩緩點頭。李景連忙說:“今天就算你們過關了。要記住你們的身份,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失禮。”

在場的眾人紛紛起身,鐘皇后卻說:“六丫頭不要動,你有身孕在身,只管安心吃喝就是。你們也坐下吧。老二,老三,今日宴席上就不罰你們了。回去后抄寫十遍孝經送來我這里。”

李嘉和三弟苦著臉應下,都從學堂畢業了還要做作業,十遍啊,抄寫到什么時候去?算了,認命吧,母后不好糊弄。

李麗質先是緩緩坐下,坐穩了之后才謝恩道;“孩兒謝母后關懷。”

鐘皇后沒有搭理兩個活寶兒子,而是和藹的問起李麗質的孕期反應,囑咐注意事項。對于這個沒有母親的庶女,鐘皇后還是盡到了母親的責任,即便是李麗質心中對這位嫡母也是敬愛有加的。

等鐘皇后聊完了,李景宣剛才出去的樂師和舞姬們重新入殿,接著奏樂接著舞。前線既然報了大捷,朝廷既然采信了大捷,采信了北軍已經撤退到淮河以南。

李景就得做出一副安享太平的模樣來穩定金陵的人心。這是家宴,也是政治表演。否則按照皇后的簡樸性格,絕對不會出面操辦歌舞酒樂,頂多是把孩子們都叫去寢宮吃頓便飯。

正當舞樂重新開始的時候,外面匆匆走來一名宦官,他捧著剛剛收到的緊急奏報,低著頭悄悄走到御座側面的臺階下,對迎上來的內侍省都知說了些什么。內侍省都知就是第一號宦官,貼身伺候皇帝的親信。他收下緊急奏報不敢耽擱,悄聲走上臺階將奏報給了李景。

李景和皇后都好奇的打開奏報。不打開還好,一打開,滿紙的悲愴和決絕盈透紙頁:“......三萬大軍,一朝散盡,百里水師,盡入賊手。北軍渡河,再無可制,千里淮南,頓成焦土。臣罪丘山,罪無可恕,然邦國之危,不可無死節之臣。仁詹受兩代皇恩,不敢不以死報效。伏愿陛下揀選良將,再展良謀,增兵淮南,固守廬州,再圖進取。臣誓死守衛壽州,拖延北軍主力以贖前罪,罪臣劉仁詹再拜頓首。”

老將軍劉仁詹匆匆擬就的遺表將前線發生的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更慘的是,老將軍明確奏報,德勝軍全軍覆沒,清淮軍即將被,或者說收到奏報時已經被周軍團團圍住。周軍進入淮西腹地的通道已經打開了!

李景看著看著,渾身發抖起來,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鐘皇后剛剛注意到李景的不對勁,正要拉住他,李景干脆利索的暈了過去。

皇帝暈了過去,殿內一片嘩然,公主們紛紛驚叫出聲,皇子們先是發傻,繼而紛紛離席上前準備救護父皇。

就連李麗質都嚇得下意識要站起來,卻受制于懷孕身子重,正想叫駙馬陳千栩拉一把時。陳千栩本人卻被皇帝暈倒嚇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沒看到妻子的困境。

鐘皇后也被嚇得不輕,但她瞬間就反應過來,立刻站起來喝道:“慌什么?都給我坐好。來人,傳太醫!今天的事,你們都要放在肚子里,不準傳出去。好了,家宴吃了,歌舞也看了,老二,限你今日寫一篇好詞贊頌今日皇家酒宴的和諧美好。娘要明日的金陵大街小巷中都傳這首詞,明白嗎?老二媳婦,你要盯住他,不要總是縱容他。”

二皇子李嘉馬上施禮:“母親教訓的是,兒子領命,這就想,這就想。”

二皇子妃喬氏能說什么,她哪里是鐘皇后這般的人物,鐘皇后都沒把二皇子教好,她真心管不住啊。喬氏施禮道:“是,媳婦聽母后的。回去一定督促夫君認真讀書,修身養德。”

鐘皇后點點頭對其他人說:“罷了,散了吧。來人,看著六丫頭,她身子重,安安穩穩的送她回府。”說著說著,鐘皇后狠狠的瞪了駙馬陳千栩一眼。顯然剛才陳千栩的木訥失態表現被她看見了。

六公主李麗質和陳千栩謝恩,因為低頭謝恩的緣故,他們夫妻倒是沒見到鐘皇后犀利的眼神。

皇后統領六宮,又是大家的母親,母親發話,所有人紛紛告辭離去。等殿內清空,太醫剛剛進門時,鐘皇后才面露驚色的轉身看向丈夫。

沒想到這個時候,丈夫已經自己蘇醒了過來。

李景茫然的看著宮殿的頂部裝飾,慢慢的,他終于回憶起來發生了什么事。看著妻子對子女們發號施令穩定局面,看著子女們離開宮殿。再到妻子轉身看他時,他才終于吐出一句話:“召大郎回京,冊封為太子。娘子,你是對的,我糊涂啊。”

鐘皇后聽見這話,心中悲傷,眼中流出了淚水。她擦著眼淚說:“太醫,過來給陛下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李景看著結發妻子,想到了當年兩人初見之時。他跟著父親改了姓,拜入徐家當人家義子義孫。借了徐家的勢力有了微末差事,也有了出身微末官吏家庭的妻子。

當時的自己和妻子都沒錢,可日子苦中帶著甘甜。年輕的夫妻間,一頓飯分成兩份一起吃,一碗水也要分成兩口,你一口我一口。雖然日子清苦,自己的差事又繁雜。但是娘子從來沒有叫他為家事煩心過。反而他內內外外的衣物都是娘子縫制的。

甚至有一天,他發現娘子吃的是粗糲的食物,僅僅是為了節省出精細的糧食做出午飯給他帶到官署里,不要丟了他的面子。他抱著娘子哭得撕心裂肺,發誓要給她世界上最好的生活,永遠不叫娘子受苦受罪,如有違逆,便受那萬箭穿心之苦。

現在娘子年紀大了,再不復曾經的青春,自己也老了,身邊還有了很多年輕的嬪妃。回首往事,自始至終,能夠護著他,疼著他,支撐他的,還是娘子一人而已。

幾名太醫上前診治后,輕聲告訴皇帝和皇后:“陛下的身子并無大礙,只是驟然心驚,魂魄不穩。只需安心休息,以素齋調養月余便可。切忌情緒失控,悲喜都不可過度。只要安心調養,一個月后便可無恙。”

皇帝和皇后放下心來,揮退了太醫和伺候的人。皇后的眼中還有淚痕,皇帝居然也哭了。

夫妻兩人默默垂淚,只是垂淚的出發點不同,一個是擔心皇帝的身體,今天的昏厥前所未有,這給鐘皇后敲響了巨大的警鐘。

李景雖然有很多毛病,但是對自己從來都是真心熱忱的,哪怕自己脾氣不好,很多時候冒犯了他,李景也都是一笑而過,依然嬉皮笑臉的娘子長娘子短。鐘皇后不能想象李景要是不在了,她該怎么活下去。

李景則是沉浸在悔恨之中,既悔恨這些年沒有聽娘子許多正確的建議。又悔恨任用了劉彥貞這個飯桶。他為什么就不能見好就收,駐扎在八公山呢?大敗的消息遮掩不住,自己成了笑話,后面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更有害怕在后面——德勝軍怎么辦?德勝軍首府是廬州,兵家必爭之地,一旦廬州失守。周軍就能操練水師順流而下兵臨長江。那時候江北還能存在嗎?那時候金陵還能安全嗎?那時候虞國的江山社稷還能保留多久?

李景立刻伸出手,鐘皇后會意把他拉起來坐好。李景說:“宣中書省和樞密院大臣過來。娘子陪著我聽政。我要下旨冊封大郎,我要調兵選將增援廬州。絕不能讓廬州陷入北軍的手里。詹帥還在壽州堅守,北軍必定不能全師南下。廬州乃是堅城,坐落在大湖一側,水師可以直接把援軍經水門送入城中。”

鐘皇后點點頭,叫人進來執行李景的旨意。

當日,金陵發出一道道命令,詔寧國節度使,皇長子李鴻立刻回京。

免去劉彥貞一切職務,拿捕回金陵問罪。詔令廬州必須堅守,援兵克日就到。

命禁軍將領皇甫暉為援軍主將,命令金陵最后一部分水師護衛緊急征用的民船帶上一萬禁軍作為先頭部隊立刻向廬州前進。

命令宣徽節度使出兵一萬五千人增援廬州,并立刻開始募兵兩萬人。命奉化節度使出動水師和一萬陸軍巖漿增援廬州。

一道道緊急的飛騎信使帶著各自的使命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出金陵,向著各個方向疾馳而去。虞國皇帝李景在巨大危機之下終于擺正態度全力以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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