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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淮水鏖兵:良將與庸帥

滾滾淮河東逝水,自古南北由此定。

壽州以西的淮河河面上,數百艘戰船為后陣,數十艘戰船為前排,如滾滾洪流一般誓要席卷河中央那一條細細的浮橋建筑群。

來自于兩軍的戰鼓響徹淮河沿岸二百里,不同口音的將士們操著同樣的戰意將怒吼聲傾瀉在秋末冬初的蒼天之下。

打著虞國旗幟的水師戰艦一邊承受來自北岸的床弩與石砲轟擊。一邊頂著當陽浮橋外圍的周軍障礙和工事分離拼殺。

一批批敢死隊員赤身入水,想要帶著繩索深入水下拴住支撐防御障礙的一根根巨大木料。

一隊隊身披重甲的周軍士兵在預留的防衛工事中用特制的超長竹槍對著水里猛戳,就好像漁夫用竹槍刺水下的魚一樣。有時候不需要刺中水中的人,只要打亂呼吸節奏就能逼迫敢死隊員浮上水面換氣,然后被早有準備的周軍弓弩手射殺。

十一月的淮河水中,寒氣已經滋生,即便是再英勇,水性再好的戰士,在水中運動的時間也有限。勿論有沒有完成任務,少數有幸游回己方戰艦的勇士被戰友們拉上船時,已經凍得嘴唇青紫,說不出話來。

“快,快送到后艙,給酒水。”隊友們七手八腳把幸存者身上的水擦干,給他裹上不知道多少層衣服再抬入船艙中。一口口烈酒噗噗的灌進幸存者的嘴里,幾個戰友絲毫沒有避諱,抬來厚厚的被子,然后一起鉆進被子里用體溫溫暖幸存者的身體。

開戰時船上嚴禁生火,無論是明火還是炭火都不可以用。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連一口熱水,熱酒,熱湯也不能為歸來的勇士提供。只能用驚世駭俗的同性體溫,無聲無息的向這些敢死者提供生命的救助。

激戰一天,鮮紅的血液和尸體已經順著水流淤塞在密密麻麻的周軍障礙面前。不遠處的河面上,十幾艘戰艦或燃燒或側翻傾斜。赫然是被岸邊和攔河工事里藏著的遠程武器擊沉擊毀的虞國水師戰艦。

虞國水軍的作戰不可謂不英勇。只是周軍的準備更加充分。

在渡河之后的十幾天時間中,周軍淮南兵馬都部署李谷一刻都沒有停止對當陽浮橋的加固和完善。不僅僅建設了寬三十步的超大面積浮橋。

還花錢征用北岸的百姓頂著十月底的水溫下水,從當陽浮橋向西向東的河道中布置了三道木制水下障礙群。

并且依托這些障礙群修建了簡易的水上木制堡壘,堡壘中設置了小型床弩,可以容納三十人駐守。

堡壘與堡壘之間還有木板通道相連。于是南北兩岸的守軍通過這些通道可以舉著竹槍對任意水中物體進行攛刺。

至于水下夜襲?夜里的水溫更加寒冷,敢死隊員游不到目標處就凍死在水中了。只有趁著正午太陽當空的時點才有一兩個時辰的作戰機會。這也是劉仁詹反對水師直接進攻當陽浮橋的重要原因。

從正午開始計算的兩個時辰一到,水師不等岸上的中軍帥令,紛紛調轉船頭,逆著淮河水流艱難的轉向。他們中間大部分船只里面還滿載著原訂運輸給壽州清淮軍的軍用物資。

這些吃水極深的戰艦運動困難,轉向困難,逆水收兵更加困難,笨拙的完全不像戰艦。它們的笨拙成了周軍反擊火力的最好靶子。如果能夠輕裝上陣,也不至于一天就損失十幾艘戰艦。

岸邊的中軍帳中,在此扎營已經兩天的劉彥貞顧不上叫罵水師的到點下班。大帳中兩撥人正在拔劍相向。

老將劉仁詹帶著一批清淮軍軍官和劉彥貞的德勝軍軍官武裝對峙了好一會。出身金陵禁軍,作為援兵的一支和德勝軍一起行動的將領則夾在中間隔開雙方,好言相勸。

劉彥貞沒有沒時間觀察水戰的結果,正氣得雙眼通紅大罵劉仁詹不講規矩;“劉老兒,你不要倚老賣老,覺得本帥對你客氣是應該的。不打破當陽浮橋,如何能斷絕周人的攻勢?

誰叫你當初放縱周軍把浮橋建起來的?,F在本帥是給你收拾爛攤子。天寒水冷算得了什么,只要敢放賞,只要敢拼命,區區浮橋哪有打不下來的道理?”

劉仁詹心中更是一肚子火沒處發。朝廷今年為了省錢,沒有部署巡河水師,清淮軍境內的淮河河岸長達數百里,他只有兩萬多兵力。又要守城,又要組織精銳反擊力量,哪里還有那么多人手去看守河岸?

周軍來的之快,之猛出乎預料。當初收到周軍登陸的消息時,他第一時間就帶著兵馬去攻打。結果激戰一天殲滅了大部分渡河的周軍后才發現周軍聲東擊西,在幾十里外架起浮橋渡河了。

盡管劉仁詹又辛辛苦苦的帶著兵馬去堵截??墒且惶鞎r間足夠周軍運輸上萬人過河。有這么多人防守南岸橋頭堡。清淮軍只能無奈的退守城池。沒有水師的配合,僅僅靠陸軍的兩條腿,真的是防不勝防啊。

可是今年不把淺,不派水師巡河的決定是皇帝做出來的。劉仁詹知道,劉彥貞也知道。劉彥貞現在拿劉仁詹堵截不力的點攻擊,劉仁詹能說什么?難道說都怪皇帝把水師調走了?那就中了劉彥貞的圈套。

劉仁詹乃是兩朝元老,在虞國建立前就跟著先皇作戰的老兄弟,哪里能受劉彥貞這個皇帝寵臣這么侮辱算計?就算是皇帝李景來了,見到劉仁詹也從來是以晚輩自居,沒有說過什么重話。所謂武將,說理說不過的時候會做什么就顯而易見了。

劍光寒芒的映射下,來自金陵的禁軍都統制苦苦勸道:“二位大帥,都消消火,我們同殿為臣,應當守望相助,合力破賊。哪有賊人未滅,我們先打起來的道理?快快收起兵刃,我們慢慢商量,慢慢商量啊?!?

劉仁詹怒道:“非是老夫不講道理。我們清淮軍面對周軍猛攻,急缺守城物資和糧餉。樞密院的公函明明白白寫著德勝軍和你們押著補給到來。

那是朝廷專門補給我們清淮軍的。你們來了兩天,一條船都沒有進入壽州。現在老夫上門來討要,不但不給,還生出這么多聒噪。怎么,樞密院的公函是假的不成?

老夫今天把話撂在這,要么今天就安排戰船把貨通過內河運到壽州碼頭卸載。要么老夫調動清淮軍先把你們收拾了。我倒要看看劉彥貞劉大帥有幾分本事,竟然對周國如此小覷。對老夫如此鄙夷。”

劉彥貞在人墻對面跳腳罵道:“老匹夫,你敢!你好大的膽子!”

劉仁詹身高八尺(一米九以上),須發噴張,如同一只威嚴的雄獅大聲咆哮道:“老子膽子不大,怎敢跟著先皇奪下這虞國萬里江山!老子膽子不大,怎敢統領清淮軍死死擋住北兵?北兵尚且不懼,你為何不試試我膽子到底有多大?”

明明是十一月,穿著鎧甲的禁軍統制又著急又冒汗。

他連忙對劉仁詹和劉彥貞說:“我的劉大帥,我的兩位劉大帥。玩笑切莫開,開不起啊。詹帥,如何作戰,貞帥有自己的考量。不過樞密院的公函是真的,我們的任務不僅僅是增援清淮軍,護衛清淮軍的補給入城也是任務。請詹帥給一點時間,末將與貞帥說說話,咱們都是虞國臣子,有什么不能說開的呢?”

金陵禁軍畢竟政治成分不同于他們邊境鎮兵。

所以劉仁詹冷哼一聲說:“你們連番攻打當陽浮橋是不行的。應該把船只空出來,換上柴草等易燃物,直接撞擊浮橋。周軍的工事都是木制的,而且倉促趕工,木料不可能有時間做防火處理。

只要大火燒起來,就算一時間不能燒掉浮橋工事群,燃起的煙霧也能叫賊人不能通過浮橋。燒上幾天,自然就破了。吃飽撐的像現在這般徒勞葬送勇士性命。媽的,十幾艘裝著補給物資的船被這個飯桶送進水底,崽賣爺田不心疼?!?

劉彥貞哪能忍得下對面的叫罵,正要罵回去。禁軍統制趕緊過來抓住他往后撤,撤到帳篷一角后。

劉彥貞氣呼呼地說:“老匹夫辱我太甚,咱就是不給他能咋的?有本事去陛下面前告我呀?!?

都統制也是將門子弟,父親當年和劉彥貞同屬先皇的起家班底,自然不是真的怕劉彥貞。所以劉彥貞對他的措辭較為客氣,生氣歸生氣,被都統制拉到一邊也沒有對他發泄怒火。

都統制低聲說:“貞帥息怒。詹帥一把年紀了,陛下又對他很是信任。您和他對著干,不劃算呀?!?

劉彥貞當然知道不劃算。他只是一個天子寵臣,毫無功勛所以才急切地要打當陽浮橋。劉仁詹可是赫赫有名的將領,虞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將軍。

雖然都是姓劉,名聲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劉仁詹別看不聲不響,但是他在朝中有一大群老弟兄和子弟搖旗吶喊,是虞國軍方的擎天柱。

只要劉仁詹不作死,皇帝李景可以換掉寵臣,絕不會換掉這位老將軍的。再說皇帝李景可不是昏君,對劉仁詹相當了解和信任。劉彥貞就算搞陰謀詭計也劃不來。

弄不好劉仁詹被絆倒了,為了平息內外怒火,李景還會借他劉彥貞的人頭一用。

劉彥貞氣呼呼的說:“難道任由那個老匹夫辱我不成?”

都統制說:“您是讀書人,讀書人的氣量肯定比武夫要好得多,也比武夫更顧全大局。這個浮橋如此難打。要是陛下知道我們既打不下浮橋,又拖著不肯運輸物資。怪罪下來,卑職吃罪不起啊?!?

劉彥貞心中一凜,他不傻,兩天的攻擊下來,也覺得周軍準備良好,水師應該調整戰術。剛才劉仁詹的話難聽歸難聽,火攻不失為一條好辦法。

看到劉彥貞的面色表情。都統制心中松了口氣,這位大帥還算有腦子。

都統制繼續勸說:“現在我們的戰船吃水很深,稍微破一處就容易側翻傾覆。船身太重,也不利于水戰發揮。更要命的是淮河處于枯水期,長度有限。

我們一次只能派出幾十條船攻打。幾百條船在后面無所事事干著急。何不把干著急的戰艦盡快輕載,一來完成樞密院的命令,二來也能備來日大戰。

現在僅僅攻打兩日,我們還有余地,若是再攻打幾天,物資始終沒有交付。恐怕不好交代啊。朝中小人甚多,他們不會體諒大帥的辛苦,只會揪著大帥不肯交物資,再與詹帥的那伙人合流...”

話說到這里,劉彥貞心中已經很緊張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劉仁詹的定位不同。他的前途在李景手里,他的政治對手都在金陵朝堂。在這里和劉仁詹鬧翻了,只會給政治對手們輸送力量和把柄。

劉彥貞迅速拿定了主意,轉身對劉仁詹說:“既然詹帥特意過來。我也不好不給面子。傳令水師組織艦船經由內河向壽州運輸補給。等我們一身輕松之后再與北軍一決雌雄!”

劉彥貞做出了讓步。劉仁詹見好就收,他沒有多說什么無意義的話,抱拳無聲的感謝一下,帶著清淮軍的軍官們去找水師了。他要親自監督水師把物資運入壽州。劉彥貞做事太不靠譜,劉仁詹完全信不過他。

劉彥貞當眾做出了表示。站在他一邊的德勝軍軍官們紛紛癱軟一般的坐回座位上。就算是隔在中間當人墻的禁軍軍官們也是一樣。

劉彥貞接管德勝軍不過一個月,還沒來得及做人事上的大調整就領兵出征。所用的兵將都是前一任節度使留下的。

而前一任節度使和劉仁詹是老伙計,所以德勝軍的軍官們普遍有和清淮軍并肩作戰的經歷。對劉仁詹劉大帥那是相當的熟悉和敬佩。戰場上,一個坑爹的指揮官會讓你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吃力不討好乃至品嘗失敗的苦果。

優秀的指揮官則恰恰相反。所以軍中將士對良將和飯桶的態度差異巨大,良將名將的威望也不是劉彥貞這種寵臣能比的。

幸好劉彥貞選擇了及時退讓。否則這些德勝軍軍官不可能為了他和清淮軍拼殺。

劉彥貞看著手下不爭氣的樣子,心中居然一陣氣苦。他不耐煩的說:“速去傳令水師撤軍,轉向壽州城運輸補給。搜集易燃物準備火船。本帥只給他們兩日的時間。兩日后,本帥要火燒赤壁!”

火燒赤壁?沒讀過什么書的將官們一片茫然,不知道大帥要燒的赤壁是什么。這附近有地方叫赤壁嗎?

看著這群不學無術的軍將,劉彥貞心中無語,不耐煩的說:“水師攻擊不利可以推脫天寒。陸戰也不能拿下周軍南岸堡壘,這就是你們作戰不力了。

這兩日各軍在營中好生休養,準備更多的攻城器械。兩日后,水師火攻,陸師強攻。此戰功成,本帥保證大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誰要是再有推脫,畏戰不前,休怪本帥軍法無情!”

一名軍官建議道:“大帥,兩日水陸攻擊都受挫,士氣已經挫傷。須得發放賞賜激勵士氣,才好叫將士們拼命啊?!?

劉彥貞不耐煩的說:“離開廬州前不是剛剛發下賞賜嗎?這一路連個角店都沒有。有錢都花不出去。怎的又要發賞賜?一個個都鉆進錢眼里不成?”

劉彥貞早就把軍中的錢財儲備當作自己的私財,他還想借著這場戰爭好好的撈一筆呢。哪能打一場就發一次錢,這么搞兩個月還能剩下多少錢,豈不是顯得自己在做慈善?

只是亂世中的軍將可不懂劉彥貞的苦心,也不會理睬劉彥貞的說辭。他們哪一個都不是乖寶寶,不要想拿虛言敷衍在場的人。沒有錢,不要說將領們不會動一步,就算是將領肯,下面的驕兵悍將也不會搭理。

劉彥貞被大家看得心底發毛。又看到禁軍都統制給他使眼色。只好悶悶不樂的說:“罷了罷了。為了國家,為了陛下。本帥再發一次賞錢就是了。只是要跟下面人說清楚,拿了錢就要辦事。國家湊出賞錢不容易,要感恩!”

軍將們表面上歡喜的應下。出了軍帳后,互相輕蔑的笑了笑,默契心照不宣。面對強敵,戰事不順的時候還扣扣索索的,這個大帥指定是沒戲。大家得各自留一些心眼,別傻乎乎的真的拼死沖殺,免得出了事被推出去當替罪羊。

周國選擇架橋的河段正好擋住了虞國水師沿著淮河順流而下??繅壑莩堑穆贰R氚盐镔Y運入城內,必須走一條支流內河,輾轉通到壽州。

水師核對了軍帳的命令后歡聲雷動。大家早就不想打這種窩囊仗,還是送物資更容易。只是內河畢竟是支流,一次通行的船只有限,壽州碼頭的容量和裝載效率也有限,不好一次性全都去壽州堵著。

劉仁詹帶著第一批四十條船先走一步,其他的船只會在十五天內完成全部物資的卸載工作。

當天傍晚,天色昏暗的時刻,經過兩個多時辰輾轉的水師戰艦終于在劉仁詹的帶領下抵達壽州。壽州城中群情激動,大家舉起火把照亮碼頭,爭分奪秒的開始徒手搬運各類物資下船。

劉仁詹在眾人簇擁下看向碼頭輕嘆道:“這一回,德勝軍能自保就不錯了。清淮軍的未來還得清淮軍去拼。好在物資送到,我們又能臨時擴充一些兵力,守到隆冬不是問題,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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