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銅鑼峽前風雨渡
- 不滅之光:赤子的諸天之旅
- 惜我致命
- 2217字
- 2025-07-15 22:46:25
清晨的陽光尚未穿透峽口,江面薄霧先自水底涌起,像一匹被夜露浸透的素絹,輕輕覆在風雨渡上。那霧極淡,卻極冷,拂在臉上,帶著銅鑼峽深處常年不化的幽寒。
陸仁立在船尾,一襲青布道袍被霧氣打濕,顏色愈發深沉,仿佛一株剛被雨水洗過的老松。腰間玉佩貼體溫潤,卻在霧中凝出一層細小水珠,搖搖欲墜。他抬眼望去,前方鐵索橋影影綽綽,像一條銹蝕的琴弦,橫在兩山之間,輕輕一撥,便能彈出十年前的舊音。
黑犬玄霄伏在他腳邊,鼻尖聳動,嗅到風里夾雜的血腥與藥香,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陸仁伸手順了順它脊背,掌心綿掌的柔勁透入皮毛,像一縷春日暖陽,安撫了犬身的戰栗。
“要變天了。”身后傳來少女輕軟的聲音。
阿梨抱著一口比她人還高的鐵鍋,站在船中央。霧氣沾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她卻渾然不覺,只低頭數著鍋沿的缺口:“一個、兩個……七個。師父說,鍋缺七口,渡七人,正好。”
渡口石亭內,一張褪色的紅紙榜在風中微微顫動。榜文墨跡已淡,卻仍倔強地留在紙上:
【癸亥屆下山采買】
氣脈蘇硯
術脈顧湄
道脈洪讓
新添的一行小字,墨跡未干:
【甲子屆增補】
氣脈陸仁杜青林豆
術脈阿梨
蘇硯負手立在亭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三年江湖風霜,將他眼角磨出兩道淺紋,卻也將他氣質磨得愈發內斂,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劍,不露鋒芒,自有寒意。
顧湄站在他左側,袖口卦紋被霧氣打濕,顏色愈發深沉。她指尖轉著一枚銅錢,銅錢邊緣已被歲月磨得發亮,卻仍固執地保持著圓潤。
洪讓則蹲在亭階上,赤著半邊膀子,腰間藥葫蘆隨呼吸起伏。他低頭整理藥箱,箱內瓷瓶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像一曲小小的清音,在霧中蕩開。
三人誰也沒說話,卻默契地讓開一步,將亭內位置留給即將抵達的新師弟妹。
烏篷船靠岸,船板與石階相撞,發出“咚”一聲悶響。陸仁率先踏上渡口,青布鞋面被霧氣打濕,留下一串淺淺腳印。他拱手,聲音清朗:“蘇師兄,顧師姐,洪師兄。”
蘇硯點頭,目光落在他腰間玉佩上,笑意微不可察:“玉未碎,人未倒,很好。”
顧湄指尖一彈,銅錢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弧,穩穩落入陸仁掌心:“卦象說,今日有驚無險,但需借你綿掌一用。”
洪讓則直接拋來一只空酒葫蘆:“山下竹葉青,裝一壺,當接風。”
葫蘆入手微沉,帶著前任主人的體溫。陸仁拔開塞子,一縷酒香混著藥香鉆入鼻腔,辛辣中帶著回甘,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忐忑,卻又隱隱期待。
老艄公姜老九蹲在船頭,旱煙在霧中明滅。他敲了敲船幫,聲音沙啞:“老規矩,前船重,后船輕。前船裝貨,后船坐人。”
前船,蘇硯、顧湄、洪讓。
后船,陸仁、杜青、林豆、阿梨,外加一條黑犬。
杜青第一次下山,緊張得一直摸劍柄。林豆卻興奮得直搓手:“聽說山下有糖人,還有會唱曲的鸚鵡!”阿梨把大鍋倒扣在甲板,自己坐在鍋底,小聲問:“陸師兄,山下真的有糖葫蘆嗎?”
陸仁笑了笑,沒回答,只是將綿掌勁力透入櫓柄,船身便穩穩滑入江心。
江面忽暗,烏云壓頂。
上游三艘柳葉舟破霧而來,舟頭皂旗獵獵。曹蛟立于當先舟頭,蓑衣半敞,露出鎖骨蛇紋刺青,聲音穿透雨幕:“蘇大劍,三年不見,別來無恙?”
蘇硯未動,劍未出鞘,劍氣已先至。一道銀白匹練橫江而過,將曹蛟舟頭劈成兩半。曹蛟身形拔起,雙刺如毒蛇吐信,直取蘇硯咽喉。
顧湄指尖銅錢連珠射出,布成“天罡北斗”陣,將曹蛟退路封死。洪讓則揚手撒出一把藥粉,白霧彌漫,腥甜中帶著辛辣,聞者立軟。
后船上,林豆雙拳對撞,罡炁貫臂,一拳轟在船舷,震得敵舟開裂。杜青長劍出鞘,劍光如匹練,將落水匪徒一一挑回甲板。
陸仁卻未急著出手。他一眼瞥見船尾瘦匪,正貓腰割繩,目標正是杜青的劍匣。陸仁深吸一口氣,綿掌柔勁自丹田升起,至掌心卻驟然一緊,化綿為剛。
“云斷秦嶺!”
掌影重重,如秦嶺晚云,層層疊疊。瘦匪肩頭被拍中,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桅桿上,暈死過去。
曹蛟見勢不妙,咬碎舌尖,噴出一口黑血。血落水即化黑煙,腥臭撲鼻。黑煙中,一條赤鱗蛇影順浪直奔前船。
顧湄臉色一變:“血蠱!”
她腳踏“天罡北斗”陣,銅錢飛旋,將蛇影鎖定。洪讓雙掌一合,七張黃符自燃,化作七團青焰,落入江中,與血浪一觸,白煙滾滾。
蘇硯長劍終于出鞘。劍名“聽雪”,劍光如匹練橫空,一劍斬下,蛇影炸成血霧。
后船上,陸仁綿掌再運,將船橫移三尺,船頭對準血霧。杜青長劍脫手,劍光如青電,與蘇硯劍氣上下夾擊,血霧瞬間消散。
血霧散盡,江面復歸洶涌,卻再無殺機。
兩船趁浪勢,一前一后沖入銅鑼峽。峽內暗礁如犬牙,浪花拍石,聲如銅鑼。
顧湄再拋銅錢,卦象祥和:“水風井,改邑不改井——無喪無得,往來井井。”
洪讓大笑:“井者,汲水也!前面就是太平鎮,咱們得好好打一口井,給新師弟妹接風!”
蘇硯收劍入鞘,回身看陸仁,目光欣慰:“綿掌柔中帶剛,劍炁剛中藏柔,你們這一屆,比咱們當年強。”
陸仁拱手,雨水順著鬢角流下,卻掩不住眼底光亮:“若非師兄師姐鋪路,哪來今日陸仁。”
酉時初,兩船穿過銅鑼峽,江面豁然開朗。
遠處,太平鎮燈火點點,像一盞盞溫暖的橘燈,在雨中搖曳。
阿梨把大鍋重新翻正,舀了一瓢江水,又舀了一瓢烈酒,咕咚咕咚煮起來:“術脈說,喝口熱的,才算真正下山。”
林豆抱著空腌菜壇子,傻笑:“我……我把壇子保住了。”
杜青用布仔細擦拭長劍,劍身映出少年通紅的臉:“第一次見血,沒丟劍脈的臉。”
黑犬玄霄抖抖毛,水珠四濺,跳上船頭,對著遠方長吠,聲音清越,如銅鑼峽口新生的風。
陸仁站在船尾,回望來路。
風雨渡已遠,武當山隱在云霧深處,只余鐘聲一縷,悠悠不散。
他低頭,掌心綿掌勁力未散,像一條溫潤的河,正緩緩流向更遠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