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習術
- 從樵夫開始的修仙者
- NNEE
- 5813字
- 2025-08-25 05:57:29
晨光微嘻,棲霞鎮在薄霧中蘇醒。晏青背著空柴簍,踏著微濕的青石板路走向鎮外山林。
昨夜《游仙錄》中浩瀚玄奧的內容,并未因一夜未眠而模糊,反而在晨風的吹拂下愈發清晰。那“縮地術”的法門精要,更是反復在腦海中盤旋。
然而,他步履沉穩,并未顯出絲毫急切。樵夫的日常,便是他的修行根基。
砍柴、賣柴、與鄰里簡短的寒暄,這些瑣碎的煙火氣,如同磨刀石,能砥礪心性,沉淀浮躁。
他深知,《游仙錄》非是能一蹴而就的捷徑,那些記載的仙法妙術,其精微玄奧遠超他此刻的境界,強行修煉,怕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甚至可能傷及自身。
進了山林,熟悉的松柏氣息混合著泥土的清新撲面而來。
晏青選定一株老松,放下柴簍,抽出磨得锃亮的柴刀。他沒有立刻揮刀,而是閉目凝神片刻,將心神從《游仙錄》的浩瀚中緩緩抽離,沉入當下。
“呼——吸——”
氣息悠長而平穩,凝元境的真氣在體內如深潭之水,不起波瀾。他睜開眼,目光落在松樹粗糙的樹皮紋理上。
劈柴,亦是觀勢、順紋的過程。刀刃切入的角度、力道的輕重緩急,皆需順應木紋的走向。這與《游仙錄》中“縮地術”所述“尋地氣流轉之節”,隱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柴刀揮落,帶著破風聲,精準地切入木紋最脆弱之處。咔嚓!一塊紋理均勻、截面平滑的柴禾應聲而落。
晏青沒有停歇,一刀接著一刀,動作流暢而富有韻律。每一次劈砍,都不僅僅是力量的宣泄,更是心神與木紋的契合,對“勢”的細微把握。
他嘗試著,在劈砍的間隙,極其隱晦地分出一縷微弱的神念,沉向腳下的大地。
不同于昨夜在院中的靜坐凝神,此刻身處山林,大地氣息更為磅礴而雜亂。腳下是盤根錯節的樹根,松軟的腐殖土,堅硬的巖石碎塊。
神念一接觸地面,瞬間便被這混雜而厚重的“地氣”包裹、擠壓,如同陷入泥沼,沉重無比,難以深入,更遑論感知其中精微的“節點”或清晰的流向。
僅僅維持了數息,眉心便傳來熟悉的隱隱刺痛感,神念消耗不小,卻幾乎一無所獲。
晏青果斷收回了神念,并未強求。他明白,這“縮地術”的第一步——感“地息”,便如初學劈柴時,需要無數次的練習才能精準找到紋理的薄弱點一樣,絕非易事。
他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柴刀,木屑紛飛,松香彌漫。他相信,在這日復一日的柴刀揮舞中,他對“勢”的理解會愈發深刻,這終將反饋到對“縮地術”乃至其他法門的領悟上。
日頭漸高,柴簍裝滿。晏青背上沉甸甸的收獲,踏上歸途。
路過一處向陽的緩坡時,幾株形態奇特的野草引起了他的注意。草葉狹長,邊緣生有細密的鋸齒,在陽光下泛著一種近乎金屬的冷硬光澤,與周圍柔嫩的雜草格格不入。
晏青腳步微頓。《游仙錄》中除了仙法,還有大量關于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的記載。其中一篇提到過一種名為“鐵線蕨”的低階靈草,生于向陽貧瘠之地,葉硬如鐵線,蘊含微弱金鐵之氣,是煉制某些低階護身符或淬煉凡鐵的材料。描述與眼前這幾株野草極為相似。
他放下柴簍,蹲下身仔細查看。草葉確實堅硬異常,手指用力才能勉強掰彎,葉脈堅韌,隱隱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銳利氣息。
他小心地連根帶土挖出兩株,用闊葉包好,放入柴簍深處。并非貪圖其價值,只是印證《游仙錄》所見,亦是熟悉這方天地所孕育的奇異生靈。
回到棲霞鎮,將柴禾送到清心茶館。趙老丈照例付了柴錢,關切地問了句:“晏小哥,今日氣色瞧著格外精神啊?”
晏青只是點點頭:“還好。”
茶館里依舊人聲喧雜,但晏青的心境卻比往日更顯沉靜。
昨夜《游仙錄》的開啟,仿佛為他打開了一扇窗,讓他得以窺見這平凡市井之外更為浩瀚瑰麗的圖景,但這并未讓他生出絲毫浮躁,反而更覺自身渺小,對腳下這片土地、這煙火人間,多了一份更深沉的觀察與體悟。
午后,他沒有再進山,而是留在小院中。
院墻根下,那株被他從枯死邊緣救回的蘭草,在陽光下舒展著翠綠的葉片,生機盎然。
晏青取來木桶,打來清涼的井水,仔細澆灌。水流滲入泥土,蘭草葉片似乎微微顫動,更添幾分潤澤。
他凝視著蘭草,心神微動,想起了《游仙錄》中另一篇并非法術,卻與草木息息相關的記述——一篇關于“草木精氣”的感悟隨筆。
“……草木雖無言,自有其呼吸吐納。其精微之氣,生于根脈,發于枝葉,散于四時。春生之勃發,夏長之繁盛,秋收之斂藏,冬眠之蟄伏,皆有其律。若能靜心體察,感其律動,引其微息,或可滋養自身,亦可助其生長……”
這看著不像修煉法門,更像是一種與自然萬物溝通的意境描述。晏青心中有所觸動,他嘗試著,如同清晨在山林中感知地息一樣,將一縷更加柔和細微的神念,緩緩探向眼前的蘭草。
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
神念沒有受到強烈的排斥或吞噬,反而如同投入一片充滿生機,溫和的水域。
他“看”到了蘭草內部那微弱卻堅韌的生命脈動。根須在泥土中緩慢汲取水分養料,莖稈中汁液緩緩流淌,葉片在陽光下進行著無聲的呼吸吐納,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充滿生機的青翠氣息,在葉片脈絡間流轉、散發。
這氣息極其稀薄,遠非書中記載的磅礴草木精氣,但那份純粹的生命律動,卻無比清晰。
晏青的心神沉浸在這份微弱的律動中,仿佛自己也化作了一株草木,感受著陽光,雨露,泥土的滋養。
他體內圓融流轉的真氣,似乎也受到牽引,運行得更加舒緩平和,帶著一種溫潤的生機。
他并未嘗試去“引”動這微弱的草木精氣,只是靜靜地“感”受著,如同傾聽一個微弱卻清晰的心跳。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當他收回神念時,日頭已西斜。那株蘭草并無肉眼可見的變化,但晏青卻感覺自己的心神仿佛被清泉洗滌過一般,澄澈安寧。眉心非但沒有刺痛,反而有一絲微弱的清涼舒適感。這種“感”的消耗,遠小于強行感知地息。
他若有所思,看來,《游仙錄》中的內容,并非只有那些強大的法術值得關注。
這些關于天地萬物本源的感悟與描述,同樣蘊含著深刻的道理,甚至是某些高深法術的基礎。這“草木律動”的感知,或許就是日后修習某些木行法術、甚至煉丹培育靈植的根基所在。
夜晚再次降臨。
油燈下,晏青沒有立刻翻開《游仙錄》,而是先鋪開一張劣質的黃符紙,拿起自制的竹筆。
他閉上眼,白晝所感在心中流淌:劈柴時木紋的走向與力量傳遞的“勢”,蘭草內部那微弱卻堅韌的生命律動……
筆尖蘸墨,緩緩落下。
這一次,他寫的既非“順其勢”,也非“心如止水”,而是四個更顯生機的字:
“生生不息”。
筆跡依舊帶著山野樵夫的笨拙,在粗糙的紙面上蜿蜒。然而,當他全神貫注于書寫,心神沉浸在對“生”與“息”的感悟中時,體內真氣自然流轉,圓融中帶著一絲溫潤的生機。筆鋒過處,墨跡似乎比平日更顯潤澤。
收筆。墨跡未干,紙面平凡。
晏青靜靜看著,沒有微光,沒有靈氣漣漪。但他能感覺到,這次書寫的過程,心神更加圓融,與白晝的感悟結合得更為緊密。這本身就是一種修行,一種對《游仙錄》浩瀚知識的消化與沉淀。
吹熄油燈,他盤膝坐于簡陋的床鋪上。這一次,他沒有急于去翻閱那些高深的仙法,而是將心神沉入識海,仔細回味,咀嚼昨夜所閱的《游仙錄》內容,特別是關于“縮地術”的詳細描述和書寫者的經驗感悟。
“神念需沉入足下,感應地脈之‘息’與‘動’……如盲人摸象……”
“尋其流轉之‘節’。節者,如江河之彎、潭、峽,氣機交匯處也……”
“切記循序漸進,不可貪功冒進……”
這些話語在他心間流淌,他反思著清晨在山林強行感知地息的笨拙嘗試。自己就像一個站在湍急大河邊的盲人,莽撞地伸手去摸,自然會被洶涌的水流沖得暈頭轉向。
或許,應該更“靜”,更“細”,從最微小的動靜開始?
他嘗試著,不再將神念強硬地“沉”入大地深處,而是將神念極其輕柔地,僅僅附著在腳底與地面接觸的那一小片區域。
屏息凝神。
這一次,沒有了那種被浩瀚地氣吞噬的沉重感。他首先“感”到的是腳下泥土的微涼與堅實。接著,是泥土中極其細微的……震動。
這些震動微弱至極,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曲來自大地深處,生命與物質運動的低吟淺唱。
這就是“地息”的一部分?最基礎,最細微的“動”?
晏青的心神沉浸在這片由無數微弱震動構成的“音域”中,努力分辨著。
雖然依舊無法感知到清晰的“地氣流向”和所謂的“節點”,但這第一步的“感”,似乎找到了一個更溫和,更可行的切入點。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極其細微的神念感知,時間緩緩流逝,額角再次滲出細汗,但眉心的刺痛感卻比清晨時輕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感到神念消耗已近極限,緩緩收回時,心中并無沮喪,反而有一絲明悟。
修行,尤其是感悟天地法則的修行,絕非一蹴而就。需要耐心,需要方法,更需要將高深的道理,融入到最基礎的日常感知中去。
如同劈柴,從找準紋理開始;如同感知草木,從傾聽其微弱的心跳開始;這縮地術,亦要從感知腳下這最細微的“地息之動”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晏青的生活似乎依舊。
天未亮進山砍柴,柴刀揮舞間,體悟木紋之勢,力道收放之機。
送柴到茶館,與趙老丈簡單交談,聽著市井閑談,感受人間煙火。
歸家后,照料檐下蘭草,打水劈柴,磨礪柴刀。
然而,在這些尋常的重復中,卻悄然融入了《游仙錄》帶來的變化。
清晨砍柴時,他總會尋一處相對平坦、土質松軟之地,在劈砍的間隙,放下柴刀,靜立片刻。心神沉靜,將一縷神念,極其輕柔地附著于足下。他不再奢求感知深廣的地脈,只專注于腳下方寸之地。
他“聽”到了更多:
露珠從草葉滾落,滴入泥土的瞬間,那微弱的沖擊波。
一只甲蟲匆匆爬過枯葉,六足與地面接觸產生的細微震動。
山風吹過,帶動整片林地如同呼吸般的、極其緩慢的起伏脈動。
他甚至嘗試著,在神念感知到腳下某處泥土因蟲豸爬過而微微松動的剎那,極其輕微地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將重心稍稍偏移。
這并非法術,只是一種基于感知的本能反應。但就在重心偏移的瞬間,他感覺自己與腳下這片土地的聯系似乎更加緊密了一絲,仿佛卸下了一點無形的負擔,站立得更加穩固自然。
這便是“借勢”最微小的體現嗎?晏青若有所思。
午后,他不再僅僅照料那株蘭草。小院墻角頑強生長的幾叢野草,甚至院墻縫隙里鉆出的幾株無名小花,都成了他“感”知草木律動的對象。他盤坐于地,神念輕柔地覆蓋過去。
不同的草木,其“氣息”與“律動”也截然不同。
蘭草的生機內斂而堅韌,如同溫潤的君子。
野草的生命力則更加狂放不羈,生長迅猛,氣息也更為“燥”一些。
無名小花雖小,其律動卻帶著一種綻放的喜悅,氣息雖然微弱,卻純凈清新。
他嘗試著,在感知到某一株小草因缺水而氣息萎靡,律動遲緩時,輕輕為它澆上一點水。當清涼的井水滲入根部,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株小草內部的生命脈動瞬間變得活躍起來,微弱的生機氣息也隨之增強了一絲。
這并非法術催生,只是滿足了其生存所需后,其生命本能的回應。但晏青卻從中體會到一種微妙的互動。
如同《游仙錄》所述,“引其微息”的前提,是深刻的“感”知與理解,以及順應其本性的“助”,而非強行索取或改變。
夜晚,油燈下。
他時而研讀《游仙錄》,反復揣摩“縮地術”的精要,結合白日感知地息的實踐,對“尋節”、“踏節”有了更具體的想象——那或許就像在無數紛亂的震動中,捕捉到一處相對穩定、如同漩渦中心的“靜點”,或者是一股相對清晰、可供借力的“流”。
時而鋪紙研墨,書寫感悟。
“地勢坤。”
“草木心。”
字跡依舊笨拙,但每一次落筆,心神都更加凝聚,對字中蘊含的“意”與“勢”的把握,似乎也精進了一絲。書寫的過程,亦成為梳理思緒、沉淀感悟的修行。
他并未急于去嘗試“縮地術”的第二步——嘗試挪移。他深知根基不牢,強行踏出那一步,恐怕真會如書中警告,遭受地氣反震。
這一日,晏青如往常般進山。行至半山腰一處相對開闊的林地時,忽聞前方傳來孩童驚恐的哭喊聲,夾雜著婦人焦急的呼喚。
“小寶!別動!娘來了!”
晏青循聲快步走去,只見林間小徑旁,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跌坐在一叢茂密的荊棘旁,小腿被幾根尖銳的刺深深扎入,鮮血染紅了褲腳。男童疼得小臉煞白,哇哇大哭,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荊棘纏住,越動刺得越深。旁邊一位年輕婦人急得滿頭大汗,徒勞地想伸手去撥開荊棘,卻又怕傷到孩子,手足無措。
荊棘叢生著倒鉤,硬扯只會讓孩子傷得更重。
婦人見到晏青,如同見了救星,帶著哭腔喊道:“這位大哥!幫幫忙!孩子被刺扎住了!”
晏青放下柴簍,快步上前。他沒有立刻動手去拉扯荊棘,而是蹲下身,目光沉靜地掃過纏住男童小腿的荊棘枝條。
《游仙錄》中關于草木的感悟在心間流淌。荊棘亦是草木,自有其生長的“勢”與枝條的韌性。強行拉扯,如同逆流行舟,不僅費力,更會傷人。
他伸出手指,沒有去碰那些尖銳的刺,而是極其輕柔地搭在荊棘主干靠近根部,相對柔韌的位置。凝元境的氣息沉靜內斂,神念卻順著指尖悄然探入荊棘內部。
神念所及,他“看”到了荊棘內部汁液的流動,感知到其枝條纏繞的發力點和相對薄弱的節點。纏繞住男童小腿的幾根刺枝,其力量并非均勻分布,而是主要源自幾處特定的纏繞點和倒鉤的卡扣。
晏青心念微動,指尖運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柔和的真氣。這真氣并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引導”和“安撫”。
真氣順著荊棘的脈絡,極其精準地滲透到那幾個關鍵的纏繞點和倒鉤卡扣處。
真氣所至,極其輕微地“松動”了那些纏繞的力道,柔化了倒鉤與皮肉卡死的角度。同時,一絲溫和的意念伴隨著真氣傳遞過去,是一種“放松”的暗示。
這過程無聲無息,快如電光石火。
在年輕婦人眼中,只見這個背著柴簍的樵夫只是用手指在荊棘根部輕輕拂過幾下。
下一刻,奇跡發生了!
那原本死死纏繞、倒鉤深陷的幾根荊棘刺枝,仿佛突然失去了那股兇悍的纏勁,變得“聽話”起來。晏青另一只手極其輕柔而迅速地一撥、一抬。
噗!噗!
幾聲輕微的斷裂聲,那幾根致命的刺枝,竟被他輕松地、完整地從男童小腿上剝離下來,傷口雖在流血,但避免了二次撕裂的更大傷害。
“啊!”婦人驚呼一聲,隨即狂喜,連忙撲上去抱住孩子,“小寶!沒事了!沒事了!”她手忙腳亂地撕下衣襟給孩子包扎。
男童的哭聲也變成了抽噎,顯然疼痛減輕了許多。
晏青收回手,指尖殘留著荊棘粗糙的觸感和一絲微弱的草木氣息。
他看了一眼被剝離下來的荊棘枝條,它們依舊充滿生命力,只是暫時被“安撫”了兇性。他轉身,默默背起柴簍,繼續向山林深處走去。
“恩人,謝謝,謝謝您!這些……”身后傳來婦人帶著哭腔的感激呼喊。
晏青腳步未停,心中卻無波瀾。這并非法術,只是將《游仙錄》中關于草木的感悟,結合自身對“勢”的理解,在最恰當的時機,用了最省力的方式,解了一個小小的困局。
這一次小小的出手,無人知曉其中蘊含的玄妙。在婦人眼中,晏青只是個恰好懂點處理荊棘技巧的熱心樵夫。
但于晏青自身,卻是一次寶貴的實踐。他對草木的“感”知與“勢”的運用,在生死攸關的細微處,得到了一次無聲的淬煉。
仙緣已結,道途鋪展,那“縮地成寸”、“點化草木”的大神通還很遙遠,但腳下的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踏實。
(中午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