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喘息
- 我家老三,天生反骨
- 楚三塊
- 2445字
- 2025-08-23 21:32:41
黃巢的回信,如同一片羽毛,輕輕地,落在了汝州這座緊繃的孤城之上。
信,很簡短。
開頭,是對朱存堅守汝州的嘉許和鼓勵。
接著,便是黃巢下一步的戰略意圖。
大軍主力,將放棄在河南與官軍糾纏,轉而再度南下,轉而進攻更為空虛的郢、復二州,乃至整個淮南道。
他要在那里,為這支日益龐大的軍隊,尋找新的錢糧和生機。
信的結尾,便是那句充滿了模棱兩可的授權:
“汝州之事,全權,由你自行定奪。望君,好自為之。”
朱存看著這封信,久久無語。
他知道,說是信任,也是拋棄。
黃巢,已經默認了他和這不足千人的部隊,將要獨自面對整個河南官軍的怒火。
于是朱存下達了自接管汝州以來,最緊張的一道命令——全城戒嚴,枕戈待旦,準備迎敵!
他以為,一場血戰,即將來臨。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一天,兩天,三天……
一連過去了半個月,汝州城外,依舊是風平浪靜。
別說是官軍的大部隊,就連一個前來騷擾的游騎,都未曾出現。
那個曾讓他如臨大敵的招討副使曾元裕,仿佛已經忘了汝州的存在,只是安安穩穩地,待在洛陽城里。
而之前氣勢洶洶的昭義軍,更是在與黃巢主力脫離接觸后,便迅速地,撤回了自己的防區,再無半點動靜。
這詭異的平靜,讓朱存,比面對千軍萬馬,還要感到不安。
“頭兒,這……這不對勁啊。”
帥府之內,劉季伯臉上滿是困惑。
“官軍這是……唱的哪一出?難道藏著什么在等著咱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兵陳熾也皺著眉,附和道。
“我總覺得,這平靜的背后,藏著殺機。”
朱存沒有說話,只是命令李唐賓,將手底下啊斥候的探查范圍,再擴大五十里!
他必須搞清楚,敵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又過了數日,李唐賓,終于帶回來了那個讓所有人都感到哭笑不得的,真相。
“頭兒……”李唐賓的臉上,帶著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
“探明了。不是官軍有什么陰謀。”
“而是……他們,壓根兒,就沒把咱們,放在眼里。”
原來,在朝廷和各路藩鎮的眼中,真正的心腹大患,從來都只有黃巢和王仙芝率領的那數萬主力大軍。
至于被留在汝州的朱存和他那區區不足千人的“偏師”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股不足為慮的“殘寇”罷了。
更何況,聽說守城的,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到時候滅了王仙芝等人,順手就收拾了。
朝廷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兵力,都被那已經流竄向淮南的主力,給吸引了過去。
朱存,和他這座孤城,被華麗麗地,無視了。
當這個消息,在核心將領中傳開時,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王鐵等人,是勃然大怒,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
而朱存,在最初的錯愕之后,卻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
他看著眾人那不解的眼神,臉上的笑意,變得無比燦爛。
“名氣?名氣能當飯吃嗎?!”他一拍桌案,興奮地說道。
“他們看不起我們,正好!這,就給了我們最寶貴的、能安安穩穩練募兵練兵的時間!”
就在朱存,開始利用這段寶貴的和平時期,瘋狂地發展自己實力的時候。
此時經過數月的發展,朱存已經擁有了一千二百的士卒。
而且鐵甲的披甲率也有了百分之二十左右,雖然還有些水分。
因為大多數鐵甲都是舊的,經過了工匠修復。
不過總比沒有強。
而且經過之前最早帶的那一批老兵,現在也能帶隊訓練,還有之前教的一些隊列和陣法,也是學得七七八八。
終于算是有些戰斗力的了。
朱存心情出奇得好!
此時一封來自朱溫的親筆信,也送到了他的案頭。
信的內容,充滿了炫耀和意氣風發。
看來還是改不了他本人的脾性啊!
“二哥,我軍南下,勢如破竹!連破數州,如今已兵臨郢州城下!”
“前日,我領第八營為先鋒,陣斬敵將一人,黃將軍和王大將軍,當眾夸我‘有萬夫不當之勇’!”
“葛大哥,也因功,得了賞賜!”
“你那邊,一切可好?”
信的末尾,還特意提了一句。
“另,二哥當初交代之事,已在著手去辦。”
“一切,盡在掌握。”
“勿念。”
朱存看著那句沒頭沒尾的囑托,知道,那是三弟在回應自己當初臨別時的囑咐。
笑了笑,將信燒成了灰燼。
然后,提筆,寫了一封同樣平常的回信。
信中,他也像一個普通的兄長,叮囑弟弟在外,要注意身體,不可沖動;又說了一些自己營中,發生的趣事,比如王鐵又喝醉了酒,被罰去掃茅廁等等。
有些話,不必說透。
他這個三弟,實則表面看著一套,內心里面還有一套呢。
有時候朱存都有些看不透他。
在送走信使之后,朱存便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對汝州的徹底改造之中。
他要的,不僅僅是守住這里。
而是盡力發揮此處的價值。
他頒布了更詳細的法令,將所有的無業百姓,都組織了起來。
男人可以參軍或者給田種地;女人則紡紗織布或縫補軍衣。
后勤補給需要做好準備,畢竟朱存也是入伍不短了,吃穿還是比較重要的。
能給好點就給好點。
他用繳獲的錢財,以一個極高的價格,從周邊那些還敢做生意的商人手里,購買了大量的糧食、鐵器和布匹。
所有的隊長及以上軍官,包括董漢勛在內,每日都必須抽出一個時辰,去學識字。
這可是非常重要的,別以后連軍令都看不明白。
這日傍晚,朱存處理完一天的公務,獨自一人,登上了北門的城樓。
他看到,董漢勛,正一個人,對著西方的落日,默默地擦拭著他那柄早已修補好的長槊。
朱存緩緩地,走了過去。
“董將軍,還在思念,西北的故人嗎?”
他輕聲問道。
董漢勛的身體,微微一僵,沒有回頭,只是沙啞地,嗯了一聲。
朱存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陪著他一起,看著那輪如同鮮血般的殘陽,緩緩地,沉入遠方的山巒。
許久之后,朱存才緩緩開口。
“我,也曾有過,像你那些袍澤一樣的,兄弟。”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也曾一起,在一個屋檐下,喝酒,吃肉,吹牛。可后來……”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后來,因為一些……我無能為力的原因,他們大多數都戰死了。”
董漢勛握著長槊的手,猛地一緊。
“我理解你。”朱存看著他,眼神,異常真誠。
“我知道,你不是怕死。只是,怕自己死了,就再也無人,記得那些人了。”
董漢勛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看著那如同磐石般堅毅的背影,朱存覺得有一股情緒。
自己之前可能真的無法感同身受。
但他最終用一種低沉而又悲愴的語調,輕聲吟誦:
“醉臥沙場君莫笑……”
聲音頓了頓,帶上了一絲發自靈魂深處的嘆息。
“……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