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按下了0.5倍速播放鍵，黏稠而緩慢地在疼痛、困倦和外賣餐盒的堆疊中流淌。

沈青黛完美實踐著“咸魚自我修養(yǎng)”：

靜音：手機持續(xù)靜音，屏幕朝下扣在茶幾角落吃灰。顧衍之的瘋狂騷擾？抱歉，信號接收器已關(guān)閉。那些塑料姐妹的“慰問”和八卦推送？垃圾信息自動屏蔽。

干飯：外賣APP成了她最親密的朋友。粥鋪、湯面、清淡小炒輪番上陣。味蕾的要求降到最低：能入口，能填飽肚子，就是五星好評。偶爾點個水果撈，就算是對自己重傷員身份的最高禮遇。

裝死：每天沈聿白雷打不動地來換藥，她就像一條失去夢想的咸魚，閉著眼往沙發(fā)上一癱，任他擺弄。醫(yī)囑左耳進右耳出，“嗯嗯啊啊”敷衍了事。沈醫(yī)生？哦，一個自帶消毒水和藥膏背景音的NPC罷了。

身體在藥物、食物和充足的擺爛式睡眠中，以蝸牛爬行的速度恢復(fù)。肩后的傷口從持續(xù)放電的反應(yīng)堆，變成了偶爾抽痛一下的老舊電路板。雖然動作依舊僵硬緩慢像生銹機器人，但至少能自己爬起來去廁所，不用再上演“地板長征”了。

這天下午，陽光特別好，暖烘烘地曬進客廳。沈青黛剛干掉一碗餛飩，滿足地癱在沙發(fā)上，正琢磨著是睡個回籠覺還是刷會兒手機（僅限于看沙雕視頻和美食推薦，社交軟件？狗都不點開！），目光百無聊賴地掃過堆在墻角的幾個……碩大的、印著奢侈品LOGO的購物袋。

那是原主的“遺產(chǎn)”。

顧衍之為了維持她這個“未婚妻”表面的體面（或者說，為了堵住沈家那點搖搖欲墜的關(guān)系），偶爾會像打發(fā)叫花子一樣，讓助理塞給她幾張卡，或者直接讓人把當(dāng)季新品送到顧家那套所謂的“金絲雀”公寓。原主每次都像捧著圣旨，感恩戴德，小心翼翼地收著，很多吊牌都沒拆，妄想著有朝一日能穿著它們站在顧衍之身邊。

呵，舔狗的貢品。沈青黛眼神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這些東西堆在這里，不僅占地方，散發(fā)著一股虛偽的金錢和討好氣息，更像原主那個卑微靈魂留下的最后一點陰魂不散的印記。看著就膈應(yīng)。

清空！必須物理清空！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冒了出來。咸魚也需要干凈整潔的生存空間！

說干就干。她掙扎著從沙發(fā)上“拔”起來，像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僵尸，一步一挪地蹭到那堆購物袋前。

袋子很重。她咬著牙，用沒受傷的右手，粗暴地扯開一個印著巨大雙C標(biāo)志的袋子。里面是幾條當(dāng)季的裙子，材質(zhì)高級，剪裁完美，價格標(biāo)簽上的數(shù)字長得能閃瞎窮鬼的眼。她拎起一條，柔軟的布料滑過指尖。

嘖，顧渣男挑的？還是他助理按清單采購的？品味也就那樣。內(nèi)心OS刻薄精準(zhǔn)。

沒有半分留戀，她像扔垃圾一樣，把裙子連同衣架一起，“嘩啦”一聲丟在腳邊的地板上。然后是包包，鞋子，圍巾……所有帶著奢侈LOGO、散發(fā)著討好氣息的東西，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從袋子里扒拉出來，在地板上堆成一座色彩斑斕、價值不菲的小山。

吊牌？包裝盒？防塵袋？統(tǒng)統(tǒng)不需要！她粗暴地扯掉、撕開、扔掉。動作牽扯到肩傷，有點疼，但心里那股莫名的、帶著破壞欲的爽感，壓過了疼痛。

很快，幾個袋子空了，癟癟地癱在一邊。地上那座“貢品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好了，下一步，處理掉。沈青黛叉著腰（沒受傷那邊），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的“杰作”。賣二手？太麻煩，還要跟人打交道。捐了？便宜誰不是便宜，但想到這些東西沾著原主卑微的血淚史，她就覺得晦氣。

目光掃過角落里的……大號黑色垃圾袋。

一個簡單粗暴的念頭浮現(xiàn)。

眼不見為凈的最高境界——物理湮滅。

她咧開嘴，露出一個有點病態(tài)但極其痛快的笑容。

行動！她拖過垃圾袋，撐開。然后，蹲下身，開始把地上那些昂貴的“垃圾”往袋子里塞。動作談不上溫柔，甚至帶著點泄憤的意味。柔軟的羊絨衫被團成一團，硬挺的皮包被擠壓變形，精致的鞋子碰撞發(fā)出悶響。

顧衍之的施舍？原主的癡心妄想？都他媽見鬼去吧！她一邊塞，一邊在心里痛快地罵著。每塞進去一件，都感覺心頭的某塊沉甸甸的、名為“過去”的石頭被撬掉一小塊。

塞到一半，手機在茶幾上突然震動起來。嗡嗡嗡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沈青黛動作一頓，眉頭瞬間擰緊。操，誰啊？不是靜音了嗎？她記得自己明明把除了鬧鐘以外的所有通知都關(guān)了。

她不耐煩地挪過去，拿起那塊“板磚”。屏幕上跳動的，是一個沒有存儲但有點眼熟的本地號碼。不是顧衍之那幾個已知的狗腿子號。

推銷？房產(chǎn)中介？還是……白蓮花？她眼神冷了下來。

手指懸在紅色的拒接鍵上，猶豫了半秒。萬一是房東呢？或者……快遞？她剛好像下單了新的洗發(fā)水（原主留下的都是顧衍之“賞”的頂級沙龍貨，香味熏得她頭疼，早扔了）。

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接聽鍵，但沒放到耳邊，只是開了免提，扔回茶幾上。自己則繼續(xù)蹲回去，跟垃圾袋里的奢侈品搏斗。

“喂？”她語氣極其不耐煩，帶著濃濃的“有事快說有屁快放”的暴躁。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隨即響起一個柔得能滴出水、帶著恰到好處關(guān)切和一絲不易察覺試探的女聲：

“青黛姐姐？是青黛姐姐嗎？我是語柔呀！你……你還好嗎？我打你之前的號碼都打不通，好擔(dān)心你呀！你現(xiàn)在在哪里？身體怎么樣了？”

果然是她！白語柔！

沈青黛塞衣服的動作連停都沒停，甚至更粗暴地把一條絲巾團吧團吧塞進袋子里，發(fā)出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她對著空氣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擔(dān)心？是擔(dān)心我死沒死透，還是擔(dān)心我沒被顧渣男綁回去繼續(xù)當(dāng)舔狗？內(nèi)心吐槽火力全開。

“哦，白小姐啊。”沈青黛的聲音毫無波瀾，甚至帶著點被打擾后的厭煩，“我好得很，能吃能睡，勞您掛心了。有事？”

電話那頭的白語柔似乎被她的冷淡噎了一下，聲音里的“關(guān)切”更濃了，還帶上了一點委屈：“姐姐……你怎么這么說話？我是真的很擔(dān)心你！你不知道，衍之哥哥他……他因為你的事情，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整個人都……”她恰到好處地停頓，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間。

沈青黛把最后一只高跟鞋“哐當(dāng)”一聲扔進快裝滿的垃圾袋里，拉鏈“刺啦”一聲拉上，動作干脆利落，像給棺材釘上最后一顆釘子。

“他發(fā)不發(fā)脾氣，關(guān)我屁事？”沈青黛對著手機，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麻煩你轉(zhuǎn)告顧先生，他的情緒問題，建議去看心理醫(yī)生，或者……找你這位解語花多開解開解。別來煩我，我沒空，也沒興趣當(dāng)他的情緒垃圾桶。”

“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衍之哥哥！”白語柔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驚愕和被冒犯的委屈，那層柔弱的偽裝裂開了一絲縫隙，“他是因為在乎你才會……”

“打住！”沈青黛粗暴地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渣子，“白小姐，你耳朵要是沒聾，腦子要是沒進水，就應(yīng)該記得我那天在病房里說過什么。我和顧衍之，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他的在乎？他的脾氣？他這個人？對我來說，跟這袋垃圾沒有任何區(qū)別。”

她說著，還故意踢了一腳腳邊那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你……”白語柔似乎被她的粗魯和直白驚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事嗎？”沈青黛懶得跟她廢話，“沒事我掛了。忙著呢，處理垃圾。”

“等等！”白語柔急忙喊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急切和掩飾不住的探究，“姐姐，你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還受著傷，多不安全呀！你住在哪里？要不……要不我過去看看你？給你帶點補品？或者……或者我告訴衍之哥哥你的地址，讓他派人去照顧……”

“呵。”沈青黛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充滿嘲諷的冷笑，直接打斷了白語柔后面的話。那笑聲透過話筒，冰冷地鉆進白語柔的耳朵里。

“白語柔，”沈青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和厭煩，“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戲。你是想來看看我有多慘？還是想替你的‘衍之哥哥’打探我這個‘瘋子’躲在哪里？或者……是想親自確認(rèn)一下，我這個‘障礙’是不是真的消失干凈了？”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連呼吸聲都仿佛停滯了。

沈青黛懶得再跟她浪費一個字。指尖在屏幕上一劃。

嘟——嘟——嘟——

忙音響起，干脆利落。

世界再次清凈。

沈青黛看著地上那個鼓囊囊的、裝著價值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垃圾”的黑色塑料袋，又看看茶幾上已經(jīng)黑屏的手機，長長地、無比舒暢地吐出一口濁氣。

爽！一個字，道盡所有。

處理完精神垃圾（白蓮花的電話），該處理物理垃圾了。

她拖著那個死沉的袋子，像個剛打劫完奢侈品店的悍匪，一步一挪地蹭到門口。打開門，樓道里空無一人。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袋子“哐當(dāng)”一聲丟在門外走廊的大垃圾桶旁邊。

完美。她拍拍手（沒受傷那只），看著那袋格格不入的“垃圾”，心里無比敞亮。

關(guān)上門，反鎖。

客廳里沒了那堆礙眼的奢侈品，空間似乎都開闊明亮了幾分。陽光暖洋洋地照進來，空氣中的灰塵都顯得可愛起來。

她重新把自己摔回沙發(fā)，拿起手機，點開黃色APP。

今天……吃點好的慶祝一下？她手指滑動，精準(zhǔn)地點進一家評分很高的……酸辣粉店。

咸魚翻身第一步——清空購物車（物理），成功！獎勵自己一份加辣加醋的酸辣粉，不過分吧？

下單，付款。動作一氣呵成。

她滿足地窩進沙發(fā)里，感受著肩后傷口那點微不足道的抽痛，和胃里對酸辣粉的強烈期待。

世界……真美好。

陽光曬得她昏昏欲睡。在等待美食降臨的間隙，她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至于門外那袋價值連城的“垃圾”？還有電話那頭可能氣到變形的白蓮花？

呵，關(guān)我屁事。最后一個念頭飄過，意識沉入暖洋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