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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六字狀詞,殺人誅心

  • 大胤掘墓人
  • 我是飛不起來的魚
  • 3078字
  • 2025-08-01 20:16:45

自無名之湖的風暴中九死一生歸來,已過十日。

磐石寨的每個人身上,仿佛都還帶著咸腥的水汽和死里逃生的疲憊。

船沒了,貨沒了,連撫恤傷亡弟兄的賞銀都成了空頭支票。

議事廳內,蘇長庚看著賬本上刺眼的赤字,冰冷的目光掃過堂下因上次慘敗而士氣低落的眾人。

他知道,僅靠言語已無法重振軍心,他們需要一場切實的勝利,更需要金錢。

他對一旁的葉波說:“那件案子,該收網了。”

十日后。

金璋城郡守府。

府衙石階在辰時的陽光下泛著一層油膩的光。

堂前的空氣混雜著汗臭、香料和陳腐木頭的味道,令人作嘔。

堂上的郡守龍景輝,一個胖得看不見脖子的中年男人,正百無聊賴地用小指掏著耳朵。

他對這樁拖了月余的商業糾紛早已不耐煩,被告是城中大布商,平日里孝敬頗豐,若非原告背后似乎也有人催促,他早就將此案壓下不審了。

“原告,有何新證?”龍景輝不耐煩地問,準備找個由頭將人打發走。

“回府尊大人,草民有新狀詞呈上。”

葉波就站在這片喧囂的中央,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與周圍那些衣著光鮮的富商、神情倨傲的差役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看上去像一棵被水泡過的瘦竹竿,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唯獨那雙眼睛,平靜得像深冬的井水。

龍景輝瞥了一眼呈上來的狀紙,原本只想照本宣科,目光卻被狀紙正中的十六個大字攫住了。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旁的師爺接過狀紙,先是一愣,隨即心領神會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調高聲念道:

“竊寡婦財,辱其先人,商德盡喪,豬狗不若!”

十六個字,如十六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堂下被告席那個錦衣胖子的臉上。

人群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

那胖子仗著與官府有些瓜葛,吞了柳氏亡夫留下的最后一筆貨款。

此刻,他一張臉已漲成了豬肝色,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

“你……你血口噴人!”

他指著葉波,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辯詞。

這十六個字,太毒了。

它不糾結于賬目細節,不辯論契約條款,而是直接從人格、商譽乃至祖宗顏面上,將他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在這等重農商、更重名聲的城邦里,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龍景輝的目光從狀詞上移開,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旁聽席。

角落里,一個面生的漢子正不動聲色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與他對視了一瞬。

龍景輝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這份狀詞背后真正的分量。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民事糾紛,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若再偏袒,丟的恐怕就不只是官聲了。

“肅靜!”龍景輝終于開口,他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里,再無半分敷衍。

他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效率和自保。

這份狀詞,給了他一個最快也最無法辯駁的結案理由。

他一拍驚堂木,聲如悶雷:“事實俱在,人言可畏!本官判,被告即刻歸還柳氏本金及賠償,共計兩萬金幣,當堂兩清,不得有誤!”

沒有拖沓的審理,沒有冗長的辯護。

殺人誅心,一錘定音。

當裝滿金幣的沉重錢箱被抬進磐石寨的議事廳時,連一向沉穩的孟津,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寨主,這是救命錢!”

箱蓋打開,黃澄澄的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

寨中所有人因風暴損失而緊繃多日的神經,在金幣悅耳的碰撞聲中,終于徹底松弛下來。

蘇長庚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堆財富,仿佛在看一堆冰冷的石頭。

“孟津?!?

“屬下在?!?

“即刻派人去白石縣,將虧空的七千金幣補上,再多送三千,算是給魏縣令的‘辛勞錢’?!?

“是!”

“其余的錢,按我昨夜列出的單子,優先采購修復船只用的硬木和桐油,還有傷員急需的藥材。剩下的,全部換成生鐵、糧草。尤其是硝石、硫磺和柳木炭,有多少要多少。另外,所有寨中兄弟,這個月餉銀發三倍?!?

一連串的命令冷靜而清晰地發出,磐石寨這部一度因風暴而瀕臨熄火的戰爭機器,再次發出了隆隆的轟鳴。

人群瞬間沸騰,連胡德這樣歷經生死考驗的老兵,眼中都閃過一絲復雜,最終化為徹底的信服與狂熱。

金錢解決了生存問題,但技術上的瓶頸,仍像一根毒刺扎在蘇長庚心頭。

十五,子時。

金璋城夜市。

蘇長庚坐在“無言橋”邊一家酒館的二樓,臨窗的位置能將整座石橋盡收眼底。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與劣質脂粉的混合氣味,橋下來往的人影幢幢,像一群沒有面目的鬼魂。

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準時出現在橋頭。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精準。

他停在橋中央,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來了?!碧K長庚輕聲說。

他沒有去看那個身影,而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為了今夜,他的人已經盯了此人半月有余,摸清了他所有的習慣,才找到了這唯一一個可以下手的時機。

片刻后,兩個打扮成醉醺醺傭兵的肌肉猛男搖搖晃晃地走上橋,與那黑斗篷擦肩而過。

就在交錯的瞬間,其中一人腳下“一滑”,撞向黑斗篷,看似意外,卻是演練了數十遍的精準配合。

黑斗篷警覺地側身,但另一名“好心”上前半步攙扶的傭兵,袖中無聲地滑出一塊浸透了烈性迷魂香的麻布,閃電般捂住了他的口鼻。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

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時,橋中央已經空無一人。仿佛那個黑斗篷只是一個被風吹散的幻影。

只有蘇長庚知道,一張特制的麻布,一只沉重的麻袋,已經將夜市里最神秘的“五指”,變成了磐石寨地牢里最卑微的囚徒。

地牢里陰冷潮濕,墻壁上滲出的水珠,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幽光。

“五指”被剝去了斗篷,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他被綁在特制的鐵架上,神情倒是比蘇長庚預想的要鎮定。

“蘇先生,”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金璋城里,敢這么對我的人,你是第一個。你想要什么?配方?渠道?只要你放了我,價錢好商量?!?

蘇長庚沒有理會他,而是把玩著從他手上卸下的東西——一只精巧的黃銅手套,五根手指關節靈活,指尖閃爍著淬毒的藍光。

這既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武器。

“我聽說,”蘇長庚緩緩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地牢里回響,“你的貨,除了賣給官府和瑯琊謝氏,還有一個大主顧。”

五指的瞳孔猛地一縮,但很快恢復鎮定:“蘇先生說笑了,我只是個小本經營的商人?!?

蘇長庚笑了笑,不再追問,只是輕輕拍了拍手。

一名親衛從陰影中走出,將一個托盤呈了上來。

盤中放著幾根緋紅色的絲線,和一張被燒得只剩一角的仕女圖殘片。

“清剿黑水蛟時,我們繳獲了一批雜物,當時并未在意?!?

蘇長庚的語氣依然平淡,“直到準備對付你時,我才發現其中有些東西很有趣。上好的云錦絲線……還有這畫,畫中人的衣飾,可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五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最大的倚仗,就是自以為無人知曉的秘密交易。

“你想知道配方,我可以給你!立刻就寫給你!”

他嘶吼道,“別碰那些東西!”

蘇長庚沒再說話,而是將那只黃銅手套戴在自己手上,活動了一下手指,機括發出細微而清脆的“咔噠”聲。

他操縱著淬毒的指尖,緩緩劃過五指的臉頰,停在他的眼皮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五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配方,我要。你的渠道,我也要?!碧K

長庚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但現在,我更好奇,怒風盟的前任盟主夫人,如今的‘緋紅圣女會’主事,石云霓……她從你這里,買了多少火藥?”

恐懼徹底擊潰了五指的心理防線。

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知道他的秘密,更看穿了他最大的軟肋。

“……很多,非常多!”

他幾乎是哭喊著說了出來,“每一次的量,都足夠裝備一支五十人的火銃隊!她……她是個瘋子!”

蘇長庚收回了手,將那只黃銅手套扔在地上。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甚至超出了預期。

石云霓。

這個如幽靈般盤踞在他身側的女人,這個繼承了石猛遺產和仇恨的寡婦,正在秘密地積蓄著足以掀翻牌桌的力量。

他解決了錢的問題,得到了火藥的配方,卻發現,一顆威力遠比想象中更大的炸彈,就埋在自己腳下,引線已經開始嘶嘶作響。

蘇長庚轉身走出地牢,身后傳來五指崩潰的哀嚎。

他面無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擋路的甲蟲。

在這黑暗的世道里,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比所有人都更冷酷,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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