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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闖下大禍

夜色如墨,浸透了怒風盟總部的書房。

蘇長庚沒有點燈,僅憑著從窗格透入的幾縷月光,在桌案上進行著一項絕密的工作。

他指尖拈著一枚自制的細骨卡尺,正在一張莎草紙上測量、標記。

紙上繪制的,正是昨日他于心中推演了無數遍的擊發機括。

每一個齒輪的嚙合,每一根彈簧的尺寸,每一處杠桿的力臂,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

這套裝置摒棄了皇家煉金火銃所有華而不實的累贅,只為追求一個目標——以最廉價的成本,實現最可靠的殺傷。

這是《格物圖錄》的力學原理與他前世工業設計知識的首次完美融合,是注定要顛覆這個時代戰爭形態的魔鬼造物。

他將畫好的圖紙小心翼翼地卷起,塞進一本被掏空的《南華經》書殼內,再將書冊若無其事地插回書架。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這東西一旦泄露,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長庚!蘇長庚!別一個人悶著了,出來快活快活!”

書房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蕭元及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名健仆。

他顯然對昨日的火銃試射耿耿于懷,急需一些新的樂子來沖散那份憋悶。

蘇長庚眉頭微皺,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書架上的《南華經》,淡淡道:“蕭公子何事喧嘩?”

“還能何事?自然是去城里最好的‘月神酒館’聽曲喝酒!”

蕭元及大咧咧地攬住蘇長庚的肩膀,“昨日那破玩意兒掃了興,今晚定要找補回來!我已遣人知會了高衡,讓他隨行護衛,走!”

蘇長庚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刺殺的陰影未散,自己龜縮在盟中并非萬全之策,反而容易讓暗處的敵人摸清規律。

適當暴露在人群中,或許更能迷惑對手。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維持與蕭元及這條線的關系。

“也好。”

他點了點頭。

月神酒館,金璋城最銷金的窟。

熏香繚繞,絲竹悅耳,穿著薄紗的舞姬身姿曼妙,引得滿堂權貴富商們陣陣喝彩。

蕭元及是這里的???,掌柜的親自將他們引至視野最好的二樓雅座。

酒過三巡,蕭元及的興致高漲起來,正指著臺上一名舞姬的腰肢與蘇長庚高談闊論,鄰座卻傳來一陣粗獷豪放的笑聲,夾雜著濃重的北境口音,顯得與此地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蘇長庚循聲望去,只見鄰桌坐著五六名壯漢,個個身材魁梧,氣息剽悍,不似中原人士。

為首的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面容英挺,眼神銳利如鷹,穿著一身昂貴的貂裘,腰間掛著一柄鑲嵌寶石的彎刀,正將一杯烈酒灌入喉中。

“一群北地蠻子,也配來月神酒館?”

蕭元及面露不屑,壓低聲音對蘇長庚說道,“你看那為首的小子,穿得人模狗樣,舉止卻粗鄙不堪,簡直是污了這風雅之地。”

恰在此時,一名侍女端著托盤路過,被那桌一名壯漢不慎撞了一下,盤中酒水頓時潑灑出來,濺了蕭元及一身。

蕭元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那壯漢自知理虧,忙用生硬的中原話道歉:“對不住,這位公子?!?

蕭元及卻看也不看他,目光死死盯著那名貂裘青年,冷笑道:“養的狗不懂規矩,看來主人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貨色。”

這話一出,空氣驟然凝固。

那貂裘青年緩緩放下酒杯,一雙鷹目掃了過來,聲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風:“你說什么?”

“我說,”蕭元及一字一頓,帶著南方貴胄特有的傲慢,“北地的狗,就該滾回北地去吠,莫在金璋城里礙眼。”

“找死!”

貂裘青年身后的壯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羅格?!?

貂裘青年抬手制止了手下,自己站起身,緩步走到蕭元及面前。

他比蕭元及高出半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遠非金璋城的紈绔子弟可比。

“我叫羅格,”他緩緩說道,“我父親是鎮北公爵?,F在,給你一個機會,收回你剛才的話,然后從這里滾出去?!?

鎮北公爵!

蘇長庚心中一凜。

這四個字在大胤王朝的分量非同小可,那可是真正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實權人物,與蕭元及這種靠著皇親國戚身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貴公子,完全是兩個層級的存在。

然而,酒精與憤怒早已沖昏了蕭元及的頭腦。

他冷笑一聲,猛地將桌上酒杯砸在地上:“公爵之子又如何?這里是金璋城,不是你北境的窮山惡水!給我跪下磕頭,我便饒了你的無禮!”

話音未落,羅格的拳頭已經到了。

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純粹的速度與力量。

蕭元及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整個人向后飛出,撞翻了桌椅。

“動手!”

蕭元及的健仆們見狀,立刻撲了上去。

高衡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閃,擋在蘇長庚身前,隔開了混亂的戰團。

他沒有出手,只是冷眼旁觀,因為他的任務只是保護蘇長庚。

場面瞬間亂成一團。

羅格的護衛顯然都是身經百戰的武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蕭元及的家仆雖然人多,卻根本不是對手,片刻間便被打得哭爹喊娘。

最終,還是酒館的護衛和聞訊趕來的金璋衛出面,才強行分開了雙方。

蕭元及被人扶起,半邊臉高高腫起,嘴角掛著血絲,狼狽不堪。

他死死盯著羅格,眼中滿是怨毒。

羅格整理了一下貂裘,眼神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廢物?!?

說罷,他帶著手下,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徑直離去。

這場沖突,以蕭元及的完敗告終。

次日,天還未亮,蘇長庚就被蕭元及派來的人從床上叫醒。

“去獅心丘陵打獵?!?

蕭元及的臉上還帶著昨日的淤青,但眼神卻異??簥^,仿佛急于用另一種方式找回場子。

蘇長庚明白,這是貴族式的報復。

在拳腳上輸了,就要在他們更擅長的“游戲”中贏回來。他沒有拒絕,帶上了沉默如鐵的高衡。

獅心丘陵位于金璋城東郊,林木茂密,野獸出沒,是城中貴族們最愛的獵場。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去,林間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氣息。

蕭元及換上了一身勁裝,手持那把華而不實的煉金火銃,身后跟著十余名隨從,浩浩蕩蕩地進了山。

蘇長庚則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看似在欣賞風景,實則目光不斷掃過周圍的地形地貌,將山勢、水源、密林的位置一一記在心里。

磐石寨的建設需要大量的木材和石料,這片丘陵是絕佳的取材地。

不知不覺間,隊伍已經深入林中。

“有鹿!”

一名眼尖的仆人大喊一聲。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百步之外的林間空地上,一頭雄壯的梅花鹿正低頭啃食著青草,它頭頂的鹿角在晨光下閃著油亮的光澤。

蕭元及的眼睛瞬間亮了,昨日的屈辱與今日的期待在這一刻匯聚成了強烈的征服欲。

他猛地舉起煉金火銃,對準了那頭鹿。

“砰!”

煉金石撞擊產生的脆響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然而,就在火藥被引燃的同一瞬間,異變陡生!

那頭“梅花鹿”似乎被槍聲驚動,猛地直起了身子——那根本不是鹿,而是一個人!

一個頭上戴著一頂古怪的、用整副鹿角裝飾的頭盔的人!

鉛彈已經出膛,裹挾著死亡的呼嘯,以無可阻擋之勢飛向目標。

“不!”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天際。

那人應聲倒地,頭上的鹿角盔被巨大的沖擊力掀飛,在空中翻滾著落下。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的肩胛處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的草地。

幾名同樣作獵人打扮的壯漢從旁邊的樹叢中驚惶地沖了出來,圍在那人身邊,發出了驚恐的呼喊。

蕭元及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火銃“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的臉色,比死人還要蒼白。

蘇長庚瞳孔猛地一縮。

他策馬上前幾步,看得分明,那幾名沖出來的壯漢,正是昨夜在月神酒館跟在羅格身后的護衛!

而那個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人,分明就是鎮北公爵之子——羅格!

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又恐怖至極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

蕭元及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是鹿……是他戴著鹿角……”

他的辯解,蒼白而無力。

羅格的一名護衛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鎖定在蕭元及身上,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蕭元及!你竟敢謀害公爵之子!你闖下彌天大禍了!”

風,吹過山林,卷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蘇長庚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看著面如土色的蕭元及,又看了看遠處暴怒的北境武士和倒在血泊中的羅格。

麻煩?

不,這不是麻煩。

這是一場足以將所有人拖入深淵的災難。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冰冷的理智壓倒了一切情緒。

逃避?切割?還是……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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