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午夜的跨海大橋上織成密網(wǎng)，雨刷器瘋了似的擺動，林霧的指尖抵著車窗，看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副駕上的保溫桶還在散發(fā)余溫——歷沉舟說今晚要帶她去看橋燈，卻在半小時前發(fā)來消息：“等我，十分鐘。“
她低頭時，手機(jī)屏幕被雨珠砸得忽明忽暗。導(dǎo)航軟件顯示，歷沉舟的定位停在三公里外的便利店，大概是去買她愛吃的糖炒栗子了。橋面上車輛稀少，她搖下車窗，潮濕的風(fēng)裹著鐵銹味涌進(jìn)來——這是暴雨天特有的味道，像極了十年前火場里的焦糊氣混著雨水。
“吱——“刺耳的剎車聲撕裂雨幕。
林霧猛地抬頭，一輛黑色奔馳正以近乎失控的速度沖來，車燈在雨霧里淬成兩把白刃。
她瞳孔驟縮，那車牌分明是蘇晚的——三天前蘇父縱火案開庭，她作為原告證人出庭指認(rèn)，蘇晚在法庭上尖叫著要“讓林家血債血償“。
方向盤鎖死的瞬間，林霧摸到了包里的防狼警報器。但奔馳沒有減速，車頭直沖著駕駛位撞來。她反手去推車門，卻被雨水壓得發(fā)沉，指甲在金屬門框上刮出刺響。
“霧霧！“熟悉的聲線穿透雨簾。
歷沉舟的銀色跑車從斜刺里殺出，車頭狠狠撞上奔馳右前側(cè)。
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生疼，林霧看著那抹銀白在視線里炸開，歷沉舟的側(cè)臉在雨刮器擺動間忽明忽暗——他竟用車身給她當(dāng)了肉盾。兩輛車險些疊在一起停在橋中央。
林霧踉蹌著下車，雨立刻灌進(jìn)領(lǐng)口。歷沉舟的車門被撞得凹陷，他正從變形的駕駛座里往外爬，額角的血混著雨水流進(jìn)衣領(lǐng)。
“你瘋了？“林霧沖過去拽他胳膊，指尖觸到溫?zé)岬难安皇钦f在便利店——“
“我聞到糖炒栗子焦了。“歷沉舟抹了把臉上的血，笑意在雨水里發(fā)顫，“怕你又說我買的沒林焰哥的甜。“背后傳來碎玻璃落地的脆響。
蘇晚從奔馳里爬出來，雨水順著她濕透的長發(fā)滴在地上。她左手攥著把水果刀，右手舉著個銀色火機(jī)——林霧認(rèn)出那是蘇父生前常用的Zippo，刀柄上還纏著林氏老宅密室里丟失的電線。
“林家遺孤？“蘇晚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你哥林焰放火燒了我家倉庫，我爸為了救工人被房梁砸死！現(xiàn)在你還要送我進(jìn)監(jiān)獄？“
她一步步逼近，刀尖在雨里泛著冷光，“我要你們陪著我爸下地獄！“
林霧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橋欄。
歷沉舟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側(cè)挪了挪，雨水順著他下巴砸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血污傳來，像根燒紅的鐵釬，燙得林霧眼眶發(fā)疼。
“蘇晚，縱火案調(diào)查報告寫得清楚。“
林霧聲音穩(wěn)得像是在珠寶展臺上介紹新作，“是你爸為了吞掉林氏珠寶設(shè)計稿，買通工人在倉庫做了手腳。林焰哥沖進(jìn)火場是為了救你爸。“
“放屁！“蘇晚尖叫著撲過來，刀尖直刺林霧心口。
歷沉舟的動作比林霧的呼吸還快。他拽著她往旁邊一旋，自己卻慢了半拍——刀刃擦過林霧肩頭，在歷沉舟鎖骨下方劃出寸許長的傷口。鮮血混著雨水滲進(jìn)他濕透的襯衫，蛇形胎記在血污里若隱若現(xiàn)。
“沉舟！“林霧去捂他的傷口，指縫間全是黏膩的血。蘇晚的刀又舉了起來。這次她盯著歷沉舟，眼底的瘋狂燒得更烈：“你知道嗎？我養(yǎng)了你二十年！我爸把你從火場里撿回來，給你治傷，教你做生意，結(jié)果你轉(zhuǎn)頭就幫著外人查他？“
她踉蹌著逼近，“你根本不是什么陸家少爺，你是蘇家的狗——“
歷沉舟突然松開林霧的手。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血，向前走了兩步，離蘇晚只有半臂之遙。雨幕里，他眼角的淚痣被血水暈開，像滴化不開的墨：“所以你要殺她？“
“她該死！“蘇晚的刀抵住他胸口，“你也該死！“
林霧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她看見歷沉舟的喉結(jié)動了動，像是要說什么，卻在最后一刻猛地轉(zhuǎn)身——他用后背對著蘇晚，張開雙臂把林霧護(hù)在懷里。
“歷沉舟！“林霧的尖叫被雨聲撕碎。刀尖刺穿襯衫的聲音比想象中輕，像塊石頭沉入深潭。
歷沉舟的身體猛地一震，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涌出來，滴在林霧的手背，燙得她發(fā)抖。
蘇晚的力氣大得反常，刀身還在往深處送，雨幕里全是鐵銹味的腥甜。
“夠了。“歷沉舟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著她，“別傷著她。“
蘇晚突然松開手。她踉蹌著后退兩步，看著染血的刀柄笑出聲：“你們不是愛得要死嗎？那就一起下地獄！“
她轉(zhuǎn)身沖向奔馳，油門轟鳴著，車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撞向橋欄。
“晚晚！“歷沉舟想去追，卻栽倒在林霧懷里。
林霧托著他的腰，能摸到他后背黏濕的血。她不敢看他的傷口，只是攥緊他的手腕：“堅持住，救護(hù)車馬上到。“
“霧霧。“歷沉舟抬起染血的手，拇指抹過她肩頭的刀痕，“疼不疼？“
“不疼。“林霧的眼淚混著雨水砸在他臉上，“你別說話，保存體力。“
“我疼。“他笑了，“十年前火場里，我也是這么疼。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再抱你一次，疼死也值了。“
林霧的呼吸猛地一滯。她想起第七章在廢棄船廠，他昏迷前說“火場里是我先找到你的“，想起第八章密室里顧淮說的“歷沉舟為救你沖進(jìn)火場卻重傷失憶“。
原來那些被大火燒穿的記憶，他從來沒忘干凈。橋下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林霧轉(zhuǎn)頭望去，奔馳撞斷橋欄墜入海中，激起的水花混著雨幕，像團(tuán)散不開的霧。
“救她。“歷沉舟突然說。
“什么？“
“蘇晚..….她可能還活著。“
他抓著林霧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去，你打電話叫救援隊。“
“你瘋了？“林霧按住他要起身的動作，“你流了這么多血——“
“霧霧。“他捧住她的臉，雨水順著指縫流進(jìn)她衣領(lǐng)，“我不想再當(dāng)誰的替身了。我想當(dāng)那個…...能護(hù)著你的歷沉舟。“
他的體溫在迅速流失。
林霧咬著唇扶他起來，兩人跌跌撞撞跑到橋邊。海水在暴雨里翻涌，根本看不見奔馳的影子。
歷沉舟脫了外套要往下跳，卻被林霧死死拽住：“我和你一起。“
“聽話。“他吻了吻她額頭，“在上面等我。“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翻過橋欄。
林霧撲過去抓他的手，只來得及觸到他冰涼的指尖。
海水裹著暴雨吞沒了那抹身影，她跪在橋邊尖叫他的名字，聲音被風(fēng)浪撕成碎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林霧的手指幾乎凍僵時，有溫?zé)岬氖指采纤氖直场?
她抬頭，歷沉舟渾身濕透地爬上來，懷里抱著昏迷的蘇晚。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在海水里泡得泛白，卻仍笑著說：“我抓到她了。“
林霧撲進(jìn)他懷里，眼淚砸在他鎖骨的傷口上。歷沉舟疼得倒抽冷氣，卻還是圈緊她的腰：“別哭，我沒事。“
“歷沉舟你這個笨蛋！“林霧捶他胸口，“你再敢跳海我就——“
“就怎樣？“他低頭吻掉她臉上的雨水和淚，舌尖嘗到咸澀的血味，“像十年前那樣，把我從火場里拖出來？“
林霧的呼吸一滯。
他趁機(jī)加深這個吻，雨水順著兩人交疊的唇瓣流進(jìn)衣領(lǐng)。他的吻帶著血的腥甜，卻比任何時候都滾燙，像是要把十年的遺憾、誤解、疼痛都融在這個吻里。
“這次.…..像不像你愛的樣子？“他抵著她的額頭低笑。
遠(yuǎn)處傳來救護(hù)車的鳴笛。
林霧摸著他眼角的淚痣，突然想起密室里那張照片——少年歷沉舟和林焰勾肩大笑，兩人鎖骨都有蛇形胎記。原來命運早就在他們身上刻下印記，只是被大火、被仇恨、被誤解蒙了層灰。
搜救隊的探照燈掃過橋下。
林霧轉(zhuǎn)頭時，看見幾個救援人員正從海里撈起什么。其中一人舉著個透明證物袋，里面是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是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背后用血紅色記號筆寫著“蘇家養(yǎng)子“。
歷沉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輕聲說：“等我養(yǎng)好傷，我們?nèi)ゲ榍宄！?
林霧點頭。她靠在他懷里，聽著越來越近的警笛聲，突然覺得這場暴雨其實是場洗禮。那些被大火燒斷的、被謊言困住的、被仇恨扭曲的，都會在雨過天晴后，重新長出新芽。
“好。“她吻了吻他鎖骨的傷口，“但這次，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