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鐵銹味灌進廢棄船廠的破窗，林霧蹲在堆著油桶的陰影里，指節攥得發白。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三小時前，歷沉舟為替她擋下蘇家派來的殺手，被人用乙醚捂住口鼻拖上了漁船。

此刻，船塢盡頭那間漏風的鐵皮屋亮著昏黃燈泡，燈影里晃動著兩個持槍男人的輪廓。

“嫂子，再等十分鐘。“通訊器里傳來顧淮的聲音，“支援的人已經封鎖了海路——“

“不等。“林霧打斷他，食指撫過掌心那把勃朗寧的紋路。這是林焰留下的槍，槍柄上還留著他當年刻的“霧“字，此刻被她的體溫焐得發燙。

她想起三日前蘇晚舉槍時，歷沉舟撲過來的力道，想起他血濺在婚紗稿上的模樣，喉間突然泛起腥甜。鐵皮屋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林霧的呼吸頓住。她看見陰影里，歷沉舟被反綁在銹蝕的龍門吊支架上，額發沾著血，左肩胛處插著根半米長的鐵鉤，暗紅的血正順著支架滴進水泥地的水洼，在月光下泛著黑。

“陸總挺能扛啊？“一個刀疤男晃著打火機湊近，火光映出他右耳缺了半塊，“蘇小姐說，要讓你嘗嘗當年林焰在火場里的滋味——被火烤著，看著最寶貝的東西燒沒。“

歷沉舟抬起頭，嘴角扯出個帶血的笑：“所以你們燒了林氏老宅？燒了林霧的設計稿？“

他喉結滾動，“她現在在哪兒？你們動她一根汗毛——“

“啪！“刀疤男甩了他一耳光，“你配問？“

他彎腰撿起腳邊的汽油桶，“蘇小姐說了，要你死前明白——你他媽就是個冒牌貨！當年火場里爬出來的野種，也配跟真少爺搶女人？“

汽油味突然濃烈起來。刀疤男將汽油潑在歷沉舟腳邊的破布上，打火機的火星子“滋“地竄起，火舌瞬間舔上歷沉舟的褲腳。

“啊——！“歷沉舟悶哼著掙扎，鐵鏈撞得支架哐當作響。他盯著逐漸上竄的火苗，忽然笑出聲：“現在..….我像他了嗎？“

刀疤男愣了愣，舉著打火機的手懸在半空。

“像不像那個被火燒死的林焰？“歷沉舟的額頭抵著生銹的支架，汗水混著血往下淌，“你們不是要我當替身嗎？“

他盯著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像是在看林霧藏身處，“阿霧，你看，我現在是不是.…..更像他了？“

林霧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十年前的火場，十二歲的自己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是林焰把她護在懷里往窗口沖；后來她被消防員抱出去時，回頭只看見火光里少年的背影，他喊“阿霧快跑“的聲音混著房梁坍塌的巨響，成了她此后十年的噩夢。而此刻被火灼燒的男人，明明有著和林焰一樣的淚痣，此刻卻在求著“像他“。

“砰！“林霧扣動扳機。

刀疤男的太陽穴炸開血花，歪倒時撞翻了汽油桶。其他綁匪的驚呼聲里，她踩著碎玻璃沖進去，反手兩槍解決了門邊的守衛。

火勢順著潑灑的汽油蔓延，鐵皮屋頂被烤得發燙，往下掉著燒熔的瀝青。

“歷沉舟！“她撲到他跟前，用刀割斷鐵鏈。

歷沉舟的左手還攥著半塊燒焦的布料——是她落在別墅的真絲睡裙邊角。

“阿霧.…..“他染血的手摸上她的臉，“我就知道你會來。“

林霧扯開他被燒得焦黑的襯衫，傷口處的鐵鉤扎得極深，周圍的皮膚已經泛紫。她咬牙去拔鐵鉤，歷沉舟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先看...鎖骨。“

林霧動作一頓。她掀開他被血浸透的衣領，在左側鎖骨下方，一道淡粉色的蛇形胎記若隱若現——和顧淮手臂上的林家圖騰，紋路分毫不差。

“顧淮說..….“歷沉舟疼得額角暴起青筋，“我們是..….雙胞胎。“

“閉嘴！“林霧的眼淚砸在他胸口，“你現在要活著贖罪，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她扯下自己的外套壓在他傷口上，“我教過你怎么活著——當年在火場，林焰也是這么教我的。“

火勢已經蔓延到墻角的木箱，里面的炸藥箱露出一角。

林霧背起歷沉舟往門外沖，他的血順著她的脊背往下淌，將她的白襯衫染成暗紅。

“阿霧..….“歷沉舟的臉埋在她頸窩，聲音越來越輕，“火場里…...是我先找到你的。我看見你卡在桌下，喊你名字你沒應…...我以為你死了，急得..….急得把桌角都掰斷了...“

林霧的腳步頓住。十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她確實記得有雙滿是血的手掰開壓在她身上的木梁，可當時消防員說救她的是林焰。難道…...

“后來我被房梁砸暈，醒過來就在蘇家..….“

歷沉舟的手指輕輕碰她耳后，那是她當年被木刺劃傷的舊疤，“他們說我是蘇家養子，說林焰.…..說林焰死了。“

鐵皮屋傳來“咔嚓“一聲，屋頂的橫梁燒斷了。林霧咬著牙往前跑，海風聲里，歷沉舟的呢喃混著海浪的嗚咽：“阿霧，我不是替身.…..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你給我撐住！“林霧吼他，眼淚砸在他手背，“我還沒教你怎么好好活著，歷沉舟，你不準睡！“

她踹開鐵門的瞬間，顧淮帶著特警沖進來。

歷沉舟的頭重重磕在她肩上，徹底昏了過去。林霧看著他蒼白的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巴黎珠寶展，他被安保攔在門外時泛紅的眼尾。

原來不是替身想當救贖者，是救贖者被奪走了名字，在黑暗里摸爬滾打了十年，才敢以贗品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海風吹散她額前的碎發，林霧低頭吻了吻歷沉舟眉心的血漬。遠處，消防艇的警笛聲撕開夜幕，火光中，她聽見自己說：“這次換我找你，歷沉舟。“

（鐵鉤刺穿肩胛的傷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歷沉舟鎖骨處的蛇形胎記隨著呼吸輕顫——這枚與顧淮如出一轍的印記，正無聲訴說著被大火掩埋的雙生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