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大皇宮的穹頂在午后陽光下泛著蜜色光澤，水晶燈串從巴洛克浮雕間垂落，將發布會現場映得如同沉在琥珀里。

林霧站在主展柜前，黑色真絲禮服的裙裾掃過紅毯，發間那枚銀質蝴蝶發飾是她親手設計的——不是蘇晚頸間的復刻品，而是以母親筆記里的手稿為藍本，蝶翼邊緣特意做了毛邊處理，像被火焰舔過的殘翅。

鎂光燈像碎金般砸在她肩頭，臺下記者舉著話筒的手此起彼伏。

林霧垂眸看向展柜中央的蛇骨項鏈，青銅蛇身纏繞著半枚玉璜，蛇信處嵌著顆鴿血紅寶石。

這是她在林氏老宅密室里，對著祖傳古籍拓了三夜的紋樣。從前在陸家別墅翻設計圖時，歷沉舟總不耐煩地抽走圖紙：“蘇家小姐不喜歡這種猙獰的圖騰?！?

此刻蛇鱗在射燈下流轉著冷冽的光，倒像在替她啃食那些被碾碎的自尊。

“林小姐！“

前排金發記者舉著話筒喊，“霧吻品牌突然宣布繼承林氏珠寶，是否與近期陸氏集團收購林氏的傳聞有關？“

林霧抬眼，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把淬了冰的刀：“林氏從未易主。“

她指尖輕點展柜，“十年前我以林霧之名被救時，就已在律師見證下繼承了全部遺產。至于某些人趁火打劫簽的假合同......“

她勾唇笑了，“法院傳票應該已經寄到陸氏法務部?！?

場邊突然傳來騷動。

林霧循聲望去，隔著三排記者的鏡頭，她看見歷沉舟西裝皺巴巴的，領帶歪在鎖骨處，正攥著安保的手臂嘶吼：“我要見林霧！“

他眼尾的淚痣被情緒扯得發紅，像顆要墜下來的血珠。

“林小姐！“另一個記者拔高聲音，“有傳聞稱您與陸氏總裁歷沉舟的婚姻實為替身協議，請問——“

“顧先生到了！“主持人的聲音突然揚起。

所有人轉頭。

穿深灰格紋西裝的男人從側門步出，肩線筆挺得像把尺子，眉眼生得清峻，眼尾微挑倒添了幾分溫雅。他抬手時，袖扣在腕間一閃，是枚青銅紋樣的，與他頸間露出的半枚玉璜掛墜同系列——倒像剛從考古現場趕來，連身上的書卷氣都帶著點泥土腥氣。

“顧淮，國際文物保護協會最年輕的研究員。“主持人介紹聲里，顧淮已走到林霧身側，“也是霧吻品牌的考古顧問?！?

林霧望著他，喉間突然發緊。

顧淮的右手自然垂在身側，袖口規規矩矩扣著，但她知道，那下面藏著和自己記憶里重疊的疤痕——十年前火場里，那個把她護在身下的少年，右臂被房梁砸斷時，燒傷的紋路就是這樣的。

“林小姐?！邦櫥摧p聲喚她，從 velvet盒里取出蛇骨項鏈，“可以嗎？“

林霧側過頸。項鏈貼著皮膚的瞬間，青銅的涼意順著鎖骨爬進血脈。

顧淮的指尖擦過她后頸，低笑里帶著點沙：“十年前在火場廢墟，你蹲在瓦礫里撿碎玉，說要攢錢給哥哥打副玉扳指。現在這蛇骨項鏈的紋樣，可是你從林家古籍里拓下來的?！?

臺下記者的鏡頭唰地對準兩人交疊的手。

顧淮替她扣好最后一顆搭扣時，西裝袖口滑下兩寸，露出小臂內側猙獰的燒傷疤痕。

鏡頭精準捕捉到那道疤痕，直播間彈幕瞬間炸成雪白的浪花——#顧淮燒傷#空降熱搜第三。

“林小姐！“有記者舉著手機沖上來，“顧先生的傷疤和網傳林氏恩人林焰的燒傷位置完全一致，請問——“

“林焰是我哥哥?！傲朱F打斷她，聲音清凌凌的，像敲碎的冰，“但霧吻屬于林霧，與任何人無關?！?

她轉身看向被安保攔在十米外的歷沉舟，對方眼眶紅得像要滴血，“至于某些人總說我像誰......“

她對著鏡頭展開右手，腕間銀鏈上掛著半枚焦黑的木牌——十年前火場里，她從廢墟里撿的，“這上面刻著'霧鎖沉舟'，是我十三歲那年，被救出來時攥在手里的?！?

歷沉舟突然掙開安保。他跑得太急，皮鞋在紅毯上打滑，直到離林霧三步遠才剎住。

他喉結滾動著，聲音啞得像生銹的齒輪：“阿霧......“

林霧后退半步，與他隔開明確的距離。鎂光燈在兩人之間劈出銀河，她望著他眼尾的淚痣，想起那晚在陸家臥室，他掐著她的腰讓她喊“晚晚“時，這顆痣也這樣紅著。

“陸總認錯人了?！八龑χR頭揚起下巴，唇色在燈光下白得像珍珠，“我是Lin，霧吻的創始人，不是蘇小姐的替身，更不是誰的影子。“

歷沉舟伸手要碰她的肩，被顧淮截住手腕?？脊艑W家的指節捏得發白，聲音卻溫溫的：“陸先生，這里是發布會現場。“

他松開手時，袖口徹底滑到肘部，猙獰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粉紅，“再說......“

他看向歷沉舟，“有些身份，偷了十年，該還了?！?

場下突然響起倒抽氣聲。

林霧順著眾人視線轉頭，看見大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剛上傳的照片——是林氏老宅密室里的舊照，兩個少年勾肩搭背，左邊那個右臂纏著繃帶，右邊那個眼尾有淚痣，兩人鎖骨處都隱約露出蛇形胎記。

歷沉舟猛地抬頭。他的瞳孔在照片里縮成針尖，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撐。

林霧望著他搖晃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燒袖扣那晚，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焰哥說，等我成年，要送我一場最盛大的珠寶展。“

此刻展柜里的蛇骨項鏈閃著幽光，像在替她回答所有質疑。

顧淮將話筒遞到她面前，她對著鏡頭輕笑：“霧吻的首件藏品，名為'涅槃'?！?

她指尖撫過項鏈上的蛇頭，“因為有些光，滅了十年，也該——“

“亮了?！?

話音未落，發布會門口突然涌進大批記者，鏡頭紛紛轉向剛被安保放行的歷沉舟。他站在逆光里，西裝前襟沾著草屑，眼尾的淚痣還在抖：“林霧！我有話要跟你說！“

林霧望著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廢棄船廠，他為她擋下鐵鉤時，也是這樣紅著眼喊“阿霧“。

但此刻她只是將話筒遞給顧淮，轉身走向后臺。高跟鞋叩在大理石上的聲音清脆利落，像在給過去的十年敲喪鐘。

后臺門即將關上的瞬間，她聽見歷沉舟的嘶吼穿透人群：“那場火里，是我先找到你的！“

林霧腳步一頓。她伸手摸向頸間的蛇骨項鏈，青銅的溫度已經被體溫焐得暖了。門外的喧囂漸遠，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尾那顆未施粉黛的淚痣微微發亮——那是十年前火場里，被碎玻璃劃的。

“該走了?！邦櫥吹穆曇魪纳砗髠鱽?，帶著點商量的意味，“記者會還有下半場，你要換件禮服?！?

林霧轉身，看見他右手的疤痕在袖扣下若隱若現。

她突然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領結：“顧老師，等會采訪時，記得幫我提提蛇骨項鏈的設計理念。“

“好?！邦櫥匆残Γ抗饴湓谒箝g的焦木牌上，“就說......這是重生的憑證。“

后臺的落地窗外，巴黎的云正被風撕成碎片。

林霧望著那片通透的藍，想起母親失蹤前說過的話：“霧散的時候，要記得抬頭看山?！艾F在，山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