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把鈍刀，從百葉窗縫隙里切進來，在紅木辦公桌上劃出道道白痕。
歷沉舟站在落地窗前，指節(jié)抵著冰涼的玻璃，指縫間夾著的雪茄早燃到濾嘴，燙得虎口發(fā)紅。
“叩、叩。“助理小周的敲門聲比往常輕了三度，像怕驚碎什么。
歷沉舟沒應(yīng)，目光仍黏在茶幾上那個檀木匣上——三小時前，他讓人撬開林霧在老城區(qū)租的閣樓，除了滿墻的設(shè)計稿，就只有這只落灰的木匣。
“陸總，您要的...…林小姐舊居物品清單。“
小周把文件夾放在離他三步遠的位置，后退時膝蓋磕到沙發(fā)角，悶哼一聲。
歷沉舟沒看他，彎腰掀開木匣。霉味混著舊紙的氣息涌出來，最上面是本硬殼日記本，扉頁貼著張泛黃的剪報：《連環(huán)縱火案致林家珠寶行焚毀，獨女林霧獲救，神秘少年葬身火海》。
他的呼吸頓住。照片里，火場廢墟前站著個穿病號服的小姑娘，十四五歲模樣，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桃，懷里抱著個燒焦的小熊玩偶。她身側(cè)的消防員舉著塊燒焦的木板，上面隱約能看見“林氏珠寶“四個字。而照片邊緣被放大的局部——半張少年的側(cè)臉，右臂纏著滲血的繃帶，眼角那顆淚痣像滴凝固的血。
歷沉舟的指尖在照片上發(fā)抖。他摸向自己的眼角，那里也有顆同樣位置的淚痣。
“查，立刻查這個林焰的資料。“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板，“還有，縱火案當(dāng)年的卷宗，蘇家有沒有…...“
“陸總，“小周突然打斷他，喉結(jié)滾動兩下，“閣樓暗格里還有這個。“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張塑封的火場現(xiàn)場圖，背面用褪色的藍墨水寫著：“阿霧別怕，焰哥背你出去。“
歷沉舟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他想起昨夜在別墅翻到的離婚協(xié)議，林霧的字跡清瘦如竹，最后一行寫著“愿此后山高水遠，互不相欠“；想起三天前他撞開臥室門時，梳妝臺上的胃癌診斷書還帶著打印機的余溫，而抽屜最深處鎖著的那張焦黑照片——此刻正躺在木匣最底層，與剪報上的少年輪廓嚴(yán)絲合縫。
“啪！“水晶鎮(zhèn)紙砸在墻上，裂成兩半。
歷沉舟抓起辦公桌上的鏡子，鏡面里的人眼尾泛紅，淚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他突然想起林霧每次被他按在床頭喊“晚晚“時，總會在他閉眼的瞬間，用指腹輕輕蹭過這顆痣。那時他只當(dāng)是替身的討好，現(xiàn)在才驚覺——她或許在確認(rèn)，確認(rèn)他是不是當(dāng)年那個在火場里背著她跑了三公里的少年。
“原來我才是贗品？“他低笑一聲，指節(jié)抵著鏡背用力一掰。鏡面應(yīng)聲而碎，鋒利的玻璃扎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剪報上，暈開團暗紅的花。
小周嚇得蹲下?lián)焖槠瑓s被歷沉舟一腳踢開：“滾！“他踉蹌撞翻沙發(fā)邊的咖啡車，銀質(zhì)托盤摔在地上，叮鈴哐啷滾出個黑卡。
歷沉舟彎腰撿起，卡面燙著“林氏集團“四個暗紋，背面簽名欄是“Lin Wu“。
“這是…...“
“夫人三天前訂了去巴黎的機票，“小周縮在墻角，聲音發(fā)顫，“用的就是這張卡。財務(wù)說.…..林氏集團去年就完成了遺產(chǎn)繼承公證，持有人是林霧小姐。“
歷沉舟的瞳孔驟縮。他想起林霧總說自己是孤兒院長大的，想起她設(shè)計珠寶時總愛用蛇骨圖騰，想起三個月前他嫌她設(shè)計的星空袖扣“太幼稚“，卻沒注意到袖扣內(nèi)側(cè)刻著的“LY“——林焰的縮寫。
“備車。“他扯下染血的袖扣，隨手扔進垃圾桶，“去林氏老宅。“
“可..….蘇小姐那邊說今天要…...“
“讓蘇晚等！“歷沉舟抓起西裝外套，轉(zhuǎn)身時鏡架上的全家福相框掉下來，照片里他和蘇晚的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突然想起林霧生日宴那天，她站在宴會廳落地窗前，雨水順著玻璃淌過她的臉，她低頭吞藥時，項鏈墜子在鎖骨間晃——那是枚蝴蝶胸針，和蘇晚頸間的一模一樣。
“等等。“他停在門口，“讓人查蘇晚的項鏈來源，還有...…二十年前蘇家是不是領(lǐng)養(yǎng)過孩子。“
小周記完指令，抬頭正撞進歷沉舟的眼睛。那雙眼從前像淬了冰的手術(shù)刀，此刻卻像被火烤過的玻璃，裂得七零八落。
“陸總，您手在流血。“
歷沉舟這才發(fā)現(xiàn)掌心的傷口還在滲血，血滴在黑卡上，暈開個模糊的紅點。他低頭盯著那點紅，突然想起林霧搬來別墅那晚，他把婚戒推給她時，她指尖也是這樣蒼白，指腹有常年握刻刀磨出的薄繭。
“她刻了十年珠寶，“他喃喃自語，“刻的都是別人的名字。“
電梯門在這時打開，穿堂風(fēng)卷著紙頁嘩啦啦響。
歷沉舟低頭，看見腳邊飄著張從木匣里掉出的便簽，字跡是林霧的：“第十年，他眼角的痣還在疼。“
疼。原來不是他的淚痣在疼，是她藏了十年的心疼。
“開車。“
他把便簽塞進西裝內(nèi)袋，轉(zhuǎn)身時碎鏡片扎進掌心更深，疼得他倒吸冷氣。可這疼比不上心臟被撕開的裂縫——原來他才是那個偷了別人人生的贗品，而他用這副偷來的軀殼，把真心愛他的人，傷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