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臺聆天語,驚浪沒孤舟
- 大唐最強男人之財貌雙全
- 文學流派
- 7403字
- 2025-07-15 14:24:48
狄仁杰府邸的月下之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趙知樂心中漾開圈圈漣漪,卻終究被接踵而至的驚濤吞沒。工坊的焦土尚未清理干凈,哈桑催貨的鷹信已如雪片般飛來,字里行間透著波斯巨賈特有的、裹著蜜糖的焦灼。龜茲“金心皂”如同沉入深海的秘匣,杳無音訊。而太平公主府,更是沉寂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壓抑中,一道來自宮闈深處的旨意,如同撕裂陰云的閃電,驟然降臨。
“尚藥局司制趙知樂,即刻隨侍上陽宮,為圣上解說新貢香露。”傳旨的內侍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彌漫著焦糊味的工坊廢墟前響起。
上陽宮!隨侍圣駕!
趙知樂的心臟如同被無形的手攥緊,隨即又猛烈地搏動起來!機遇?抑或是更深的漩渦?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強壓下紛亂的思緒,立刻沐浴更衣,換上那身半新不舊的尚藥局青綠官袍,腰懸檀木腰牌,將僅存的幾瓶精心保存、未遭火劫的“九重閣”香露和“夜魅”香水用錦盒仔細裝好,隨內侍登上了那輛裝飾低調卻透著森嚴氣息的青幔馬車。
車輪碾過洛陽城繁華的街市,駛向洛水之濱、依山傍水的皇家離宮——上陽宮。此處與紫微城的莊嚴肅穆不同,更多了幾分山水園林的靈秀與疏朗。層臺累榭,飛檐斗拱,掩映在蒼松翠柏之間。洛水支流被引入宮苑,形成蜿蜒的曲池,波光粼粼。雖是深秋,宮苑內依舊花木扶疏,菊黃楓紅,點綴著蕭瑟的寒意。
趙知樂被引至一處名為“觀瀾臺”的臨水高閣。閣高三層,視野開闊,可俯瞰洛水煙波與遠處連綿的邙山。閣內陳設清雅,地鋪波斯絨毯,四壁懸掛名家字畫,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龍涎香,卻壓不住窗外涌入的、帶著水汽的寒意。
武則天并未立刻召見。趙知樂垂手肅立在閣外回廊的陰影里,能清晰地聽到閣內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琴音。琴聲清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如同冰封的溪流下暗涌的遲滯,時斷時續(xù),不復往日的行云流水。
片刻,琴音戛然而止。閣內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帶著疲憊的嘆息。
“令月,”武則天的聲音響起,比趙知樂記憶中少了幾分金戈鐵馬的銳利,多了幾分深秋的蕭索,“這琴……音色似乎不如從前了?”
“母皇撫琴,依舊清越入云。”太平公主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謹與溫婉,“許是秋深露重,琴弦受了潮氣?”
“是嗎?”武則天淡淡應了一聲,語氣辨不出情緒。
引路的內侍這才示意趙知樂入內。
踏入觀瀾閣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龍涎香、暖爐炭火和淡淡藥草氣息的暖意撲面而來。趙知樂不敢抬頭,依禮深深躬身:“尚藥局司制趙知樂,叩見圣皇陛下,公主殿下。”
“平身。”武則天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平靜無波。
趙知樂這才微微抬眼。只見武則天身著常服,斜倚在一張鋪著明黃錦褥的軟榻上,榻前置一紫檀木琴案,案上擺放著一張形制古樸的七弦琴。太平公主侍立榻側。女皇的面容依舊威嚴,但眉宇間那份睥睨天下的銳氣似乎被歲月磨去了一層,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倦怠。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曾執(zhí)掌乾坤的手,此刻正隨意地搭在琴弦上,指尖幾不可查地微微顫抖著,如同寒風中欲墜的枯葉。
“趙知樂,”太平公主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溫和的引導,“母皇聽聞你于香露一道頗有巧思,今日新貢的‘雪魄凝香’(趙知樂用上官婉兒所贈雪蓮籽萃取精華,混合寒梅冷香所制),母皇甚喜。你且近前,為母皇解說一二。”
“是。”趙知樂深吸一口氣,捧著錦盒上前幾步,在距離御榻丈許處停下。他打開錦盒,取出那瓶通體剔透如冰、內里液體泛著淡淡幽藍光澤的“雪魄凝香”,拔開瓶塞。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雪山之巔的極致清寒氣息,瞬間在暖閣中彌漫開來!那香氣純凈、空靈、凜冽,如同萬載玄冰初融,又似月下寒梅綻放,帶著一種滌蕩神魂、令人瞬間神清氣爽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閣內所有的暖香,甚至讓窗外的寒意都為之一清!
武則天原本略顯倦怠的眼神,在聞到這香氣的剎那,驟然亮起一絲微光!她甚至微微坐直了些身體,目光落在趙知樂手中的琉璃瓶上:“此香……何名?何物所制?”
“回稟陛下,”趙知樂聲音平穩(wěn)清晰,“此香名‘雪魄凝香’。取終南山絕頂雪蓮之精魄,融以洛水寒梅之冷蕊,佐以冰泉晨露,反復蒸餾凝萃而成。其氣清冽,其神高潔,可滌煩襟,可醒神思。”他巧妙地隱去了雪蓮籽的真正來源(吐蕃貢品),只言終南。
“雪蓮……寒梅……”武則天低聲重復,目光似乎透過那幽藍的液體,望向了遙遠的雪山冰峰。她伸出手,指尖依舊帶著細微的顫抖,“予朕一觀。”
趙知樂連忙將琉璃瓶小心奉上。武則天接過,指尖冰涼觸碰到溫潤的瓶壁。她將瓶口湊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冰寒徹骨的香氣。片刻,她閉上眼,仿佛沉浸在那片無垢的冰雪世界中,眉宇間那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倦怠,似乎真的被這極致的清寒撫平了些許。
“好香。”良久,武則天睜開眼,聲音里帶著一絲難得的、純粹的欣賞,“清寒入骨,滌蕩塵心。令月,你有心了。”她將琉璃瓶遞給太平公主,目光再次落在趙知樂身上,“此香……甚合朕意。賞。”
“謝陛下隆恩!”趙知樂連忙躬身。
然而,就在太平公主接過香露,準備收好時,武則天那搭在琴弦上的右手,無意識地再次撫過冰冷的琴弦,指尖的顫抖似乎比剛才更明顯了一些,甚至帶得琴弦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帶著雜音的輕顫。
這細微的動靜,如同針尖般刺入趙知樂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他腦中瞬間閃過狄仁杰府上那夜,袁恕己憂憤的面容,龜茲營中凍瘡潰爛的士卒,還有眼前這位至高無上的女皇指尖那無法掩飾的微顫!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現(xiàn)!
他猛地俯身,從隨身攜帶的布囊中(里面裝著各種應急小工具和樣品),飛快地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用雙層薄銅皮打制、形似小暖爐的物件!爐身開有細密的透氣孔,爐內似乎填塞著什么。
“陛下!”趙知樂雙手高舉那銅爐,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急切和關切,“深秋寒重,琴弦受潮事小,龍體受寒事大!小子斗膽,新制此‘艾草暖手爐’,內填陳年艾絨并少許溫經(jīng)活絡之藥末。只需以炭火微烘,置于掌中或膝上,片刻即可驅寒暖身,舒筋活血!陛下?lián)崆偾逖牛璞V厥ンw!”
他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將“琴弦受潮”的由頭巧妙接上,落腳點卻是“保重龍體”!同時,他已迅速從旁邊暖爐中夾起一小塊燒得通紅的銀炭(宮中取暖多用上等銀炭,無煙無味),飛快地投入銅爐內預留的小炭槽中!
嗤——
一股帶著濃郁艾草辛香和淡淡藥草清苦的溫熱氣息,瞬間從爐身的透氣孔中裊裊升起!溫暖而不燥熱,辛香而不刺鼻!
武則天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趙知樂高舉的銅爐上。那爐子造型小巧別致,銅皮打磨得光可鑒人,此刻正散發(fā)著誘人的暖意和令人舒適的草藥氣息。她指尖的微顫似乎被那暖意吸引,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趙知樂立刻膝行半步,將溫熱的銅爐穩(wěn)穩(wěn)奉入女皇掌中。
入手微沉,溫熱的觸感瞬間包裹了武則天冰涼的指尖,順著經(jīng)絡蔓延開來。那艾草的辛香混合著藥草的微苦,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如同溫煦的泉流,緩緩浸潤著因寒冷和疲憊而僵澀的關節(jié)。指尖那惱人的、難以控制的細微顫抖,竟在這溫熱的包裹和藥氣的熏蒸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了下去!
武則天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訝異和……一絲久違的舒適!她輕輕摩挲著光滑溫熱的爐壁,感受著那股源源不斷、恰到好處的暖流,仿佛連帶著被深秋寒意侵擾的沉重身軀都輕松了幾分。她甚至無意識地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嘆息般的滿足喟嘆。
“此物……倒也別致。”武則天抬起眼,目光落在趙知樂低垂的頭頂,那眼神里少了幾分帝王的審視,多了幾分真切的贊許,“心思靈巧,善體上意。趙知樂,你很好。”
“小子惶恐!能為陛下分憂,乃小子三世修來之福!”趙知樂伏地叩首,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這臨時起意、用現(xiàn)成銅皮和工坊常備艾草、甘草、姜粉等趕制的簡易暖手爐,竟成了叩開女皇心扉的敲門磚!
“賞。”武則天聲音平淡,卻帶著金口玉言的重量,“賜紫金魚袋。”
紫金魚袋!
趙知樂心頭劇震!此乃五品以上官員方可佩戴的身份象征!雖無實職,卻代表著一種超然的地位和恩寵!這賞賜,遠超他的預期!
“謝陛下天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趙知樂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深深叩首。
太平公主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微光。
紫金魚袋沉甸甸地掛在腰間,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內里襯墊的柔軟紫絨,時刻提醒著趙知樂剛剛獲得的、足以讓洛陽無數(shù)官吏眼紅的殊榮。然而,這份榮耀帶來的暖意尚未在心頭焐熱,冰冷的現(xiàn)實便如同洛水寒潮,洶涌撲來。
他剛回到依舊一片狼藉的玉蓮工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孫老七便如同被鬼追著般,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毫無血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東…東家!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咱們…咱們派往河西的那支駝隊…剛過潼關…就…就被…被來俊臣的人…給…給鎖拿了!”
“什么?!”趙知樂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鎖拿?罪名?!”
“通…通敵!勾結突厥!”孫老七幾乎要哭出來,“來俊臣手下的酷吏…當場從…從咱們的貨箱夾層里…搜出了…搜出了突厥王庭的金狼令箭!還有…還有寫給突厥可汗的密信!駝隊首領王老五…當場就被…就被打斷了腿…拖走了!其余伙計…全下了推事院的大牢!說…說是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突厥金狼令箭?!密信?!
趙知樂眼前一黑,險些站立不穩(wěn)!這栽贓陷害的手段,比上次武三思火燒工坊更加狠毒致命!通敵叛國!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來俊臣這條瘋狗,終于亮出了最鋒利的獠牙!目標絕不僅僅是他趙知樂,更是他背后的太平公主!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內衫!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纏繞上來,幾乎要將他窒息!推事院!那是人間煉獄!進去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王老五他們…兇多吉少!而他自己…紫金魚袋的余溫尚在,殺頭的鍘刀已懸在頭頂!
怎么辦?!硬闖推事院救人?那是找死!向太平公主求救?證據(jù)“確鑿”,公主自身難保!坐以待斃?明日太陽升起時,恐怕“玉蓮通敵”的罪名就會傳遍洛陽,他和太平都將被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如同絕境中的閃電,劈開了他腦海中的混沌!
突厥公主!阿史那云!那兩次神秘的信鷹!那裝滿黃金的皮袋!那刻著金狼紋飾的皮筒!
他猛地轉身,如同瘋了一般沖向工坊深處那間尚未被大火完全焚毀的密室!那是他存放最機密物品的地方!他撞開搖搖欲墜的木門,撲到墻角一個半埋在地下的、用厚鐵板加固的暗格前!雙手顫抖著,用盡力氣掀開沉重的鐵板!
暗格內,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正是阿史那云的信鷹兩次送來的、一模一樣的精致皮筒!
他抓起其中一個皮筒,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膛而出!他記得清楚,第一次的皮筒是空的!第二次…在龜茲城外,白鷹扔下的那個…他當時無暇細看,匆匆收起!里面…里面會是什么?!
他用顫抖的手指,粗暴地撕開皮筒口的火漆封印!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草原皮革和某種奇異草藥的粗獷氣息撲面而來!
他猛地將筒口朝下!
一卷用金線捆扎的、質地堅韌的雪白羊皮卷,滑落在他沾滿冷汗的掌心!
展開羊皮卷!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突厥文字?!不!不是!是粟特文!一種流行于西域商路的文字!
趙知樂不懂粟特文!但他認得數(shù)字!認得“玉蓮齋”的標記!更認得羊皮卷末尾,那枚用鮮紅朱砂重重印下的、猙獰咆哮的金狼徽記——突厥王庭的印璽!
他腦中瞬間閃過哈桑商隊里那個精通粟特語的波斯向導!他連滾帶爬地沖出密室,嘶吼著:“孫老七!快!把哈桑老爺商隊那個懂粟特語的向導薩米給我找來!立刻!馬上!綁也要綁來!快——!!!”
半個時辰后,在趙知樂幾乎要殺人的目光逼視下,被從溫柔鄉(xiāng)里拖出來的薩米,揉著惺忪睡眼,哆哆嗦嗦地捧起了那張羊皮卷。
只看了一眼,薩米便猛地瞪大了眼睛,睡意全無!他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天…天神在上!這…這是突厥阿史那云公主殿下的親筆訂單!她要…要訂購‘玉蓮齋’的‘凝脂玉容皂’一千塊!‘九重閣’香露五百瓶!‘珍珠煥彩妝粉’三百盒!還有…還有新出的‘雪魄凝香’一百瓶!預付定金…黃金…黃金五百兩?!定金已隨上次商隊交付?!交貨地點…碎葉城東突厥王庭商棧?!逾期…逾期以戰(zhàn)馬相抵?!”
薩米念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趙知樂,又看看羊皮卷上那枚刺目的金狼印璽,仿佛捧著的是來自地獄的契約!
趙知樂卻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沖垮了他!他猛地奪過羊皮卷,死死攥在手里,如同攥住了救命的神符!
訂單!貨真價實的、蓋著突厥王庭金印的巨額訂單!時間、地點、貨物、定金,一應俱全!尤其是那“定金已隨上次商隊交付”一句,更是神來之筆!這哪里是什么通敵密信?這分明是“玉蓮齋”與突厥王庭光明正大的、以貨易金的商業(yè)契約!是“商道忠誠”的鐵證!
“備馬!備馬!”趙知樂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嘶啞變形,眼中卻燃燒著絕境反擊的瘋狂火焰,“去推事院!現(xiàn)在!立刻!”
推事院。
這座位于洛陽城最陰暗角落的衙門,仿佛終年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血腥和怨氣。高墻深院,鐵門森嚴,連空氣都似乎凝固著絕望的哀嚎。門口蹲踞的石獸面目猙獰,如同擇人而噬的惡鬼。
趙知樂手持那份滾燙的羊皮卷,腰懸紫金魚袋,在兩名太平公主府派來的、身著便裝卻眼神凌厲的侍衛(wèi)“陪同”下,無視門口守衛(wèi)驚疑不定的目光,徑直闖入了這座人間地獄的前庭。
庭院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燒焦的惡臭。刑架上掛著幾個血肉模糊、不知死活的人形。一隊穿著黑色勁裝、眼神麻木的獄卒如同幽靈般穿梭。正堂之上,來俊臣正斜倚在一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白絹擦拭著手中一柄帶血的彎鉤。他面容陰鷙,眼窩深陷,嘴角掛著一絲殘忍而玩味的笑意,如同欣賞獵物的毒蛇。
“來中丞!”趙知樂強忍著胃里的翻騰和心頭的寒意,大步上前,聲音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下官趙知樂,有要事稟報!”
來俊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地擦拭著那柄彎鉤,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哦?趙司制?哦不,現(xiàn)在該叫趙紫金了?怎么,得了圣眷,就敢擅闖我這推事院了?是嫌命長,還是想嘗嘗我這‘鶴嘴鉤’的滋味?”他輕輕晃了晃手中那閃著寒光的鉤子。
“下官不敢!”趙知樂深吸一口氣,將那份羊皮卷高高舉起,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下官此來,是為澄清不白之冤!為我玉蓮商隊,討還公道!也為中丞大人,洗刷構陷忠良之污名!”
“構陷?”來俊臣終于抬起眼皮,那雙如同毒蛇般的三角眼里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趙知樂,你好大的膽子!人贓并獲,鐵證如山!你商隊私藏突厥金狼令箭,暗通款曲!還敢狡辯?!”
“金狼令箭?”趙知樂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冰冷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中丞大人說的,可是此物?!”他猛地從懷中掏出另一件東西——正是阿史那云第一次信鷹送來的那個空皮筒!筒身之上,赫然雕刻著那猙獰的金狼紋飾!
“此乃突厥阿史那云公主殿下,與我‘玉蓮齋’簽訂商貿(mào)契約的信物!何來私藏?!”趙知樂聲音震耳欲聾,他猛地展開那份羊皮卷,將金狼印璽和密密麻麻的訂單內容直懟到來俊臣眼前,“大人請看!此乃公主殿下親筆所書訂單!蓋有突厥王庭金印!白紙黑字!寫明訂購我‘玉蓮齋’香皂、香露、妝粉!預付定金黃金五百兩!交貨地點碎葉城王庭商棧!此乃兩國通商之常事!何來通敵?!”
他語速如連珠炮,不給來俊臣絲毫插嘴的機會:“我商隊運送貨物,前往碎葉城履約,光明正大!何罪之有?!大人手下爪牙,不問青紅皂白,鎖拿我商隊首領,刑訊逼供,栽贓陷害!搜出的所謂‘密信’,不過是公主殿下催促交貨的商函!所謂‘金狼令箭’,不過是契約信物!大人如此行事,是要斷我大唐與突厥商路?還是要污蔑太平公主殿下與突厥勾結?!此等潑天污水,大人擔待得起嗎?!圣上若知大人如此構陷忠良,污及天家,又當如何?!”
一番話,字字如刀,句句誅心!將“通敵”的罪名硬生生扭轉為“正當通商”,更將來俊臣的構陷直接扣上了“污蔑天家”、“破壞邦交”的滔天巨帽!最后抬出武則天,更是致命一擊!
來俊臣臉上的陰鷙笑容瞬間僵死!他死死盯著趙知樂手中那份蓋著金狼印璽的羊皮卷,又看了看那個雕刻金狼紋飾的皮筒,眼神劇烈閃爍!他萬萬沒想到,趙知樂竟能拿出如此“鐵證”!突厥公主的親筆訂單?王庭金印?這可比他偽造的“密信”和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破令箭硬氣百倍!更可怕的是,趙知樂句句不離太平公主和圣上!這帽子扣下來,連他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推事院前庭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獄卒都停下了動作,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似乎都被這無形的殺氣沖淡了幾分。
來俊臣的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黑,如同調色盤般變幻。他握著鶴嘴鉤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手背上青筋暴跳。他死死盯著趙知樂,那雙毒蛇般的眼睛里充滿了怨毒、驚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忌憚!這小子…竟有如此手段?!竟能搭上突厥公主?!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最終,來俊臣猛地將手中的鶴嘴鉤狠狠摜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容,聲音如同從牙縫里擠出來:
“好…好一個趙司制!好一個‘正當通商’!本官…倒是小瞧了你!”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殺意,“此事…本官自會…詳查!若真如你所言…哼!推事院,絕不冤枉一個好人!放人!”
最后兩個字,如同從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帶著濃濃的不甘和屈辱。
趙知樂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后背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他知道,這一關,他險之又險地闖過來了!他不再看臉色鐵青的來俊臣,對著那兩名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轉身大步走出這如同魔窟般的推事院大門。夕陽的余暉照在他身上,將腰間的紫金魚袋映得熠熠生輝,也照亮了他眼中那劫后余生、卻更加冰冷的火焰。
回到上陽宮觀瀾閣復命時,天色已晚。閣內燈火通明,暖爐驅散了深秋的寒意。武則天似乎小憩方醒,精神稍好,正倚在榻上,手中把玩著趙知樂獻上的那個艾草暖手爐。爐內炭火已微,但余溫尚存,淡淡的艾草香氣依舊縈繞。
趙知樂將推事院之事簡略稟報,隱去驚險細節(jié),只言突厥公主訂單誤會已澄清,商隊不日將啟程履約。武則天靜靜聽著,未置可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爐壁。
“嗯。商道暢通,亦是國本。你…做得不錯。”武則天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她隨手將暖手爐放在榻邊小幾上,目光似乎被幾案上一本攤開的書冊吸引。那是她平日翻閱的《臣軌》。
趙知樂垂首告退。就在他轉身欲離去的剎那,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小幾。
暖手爐被隨意擱置,爐底通氣孔正對著小幾光滑的漆面。爐內炭火將熄未熄,幾點極其微小的、帶著火星的灰燼,正從孔洞中悄然飄落,無聲地灑在幾案上那本攤開的《臣軌》書頁旁。
而在那幾點灰燼之中,赫然夾雜著一小片指甲蓋大小、尚未燃盡的焦黃紙片!紙片邊緣蜷曲焦黑,但中間部分,卻清晰地殘留著幾個墨色未消的蠅頭小字:
“…女主昌…當有…天下…”
趙知樂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心臟如同被冰錐狠狠刺穿!
女主昌?當有天下?!
這…這是…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