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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鏟平良田

“給人當槍使,犯了錯,那可是要記一輩子的。”

劉建國這話,淬著毒,每一個字都扎在陳念的耳膜上,刮得她后頸一陣刺麻。

她眼眶“唰”地就紅了,嘴唇卻死死抿成一道白線,把涌到喉嚨口的哽咽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只記我看到的!”

從這丫頭嘴里問不出東西,劉建國的耐性也見了底。

當天夜里,他直接召集全村開大會。

村口的大槐樹下,幾支火把燒得噼啪作響,跳動的火光映著底下每一張惶恐不安的臉。

劉建國往人堆前頭一站,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他抬手,直愣愣地指向遠處那片剛種下土豆的地,嗓子眼兒里擠出的聲音不帶半點人味兒。

“工作組核實過了!”

“陳秀英搞的那個什么‘土法子’,純屬封建迷信,是偽科學!”

“這種行為,是公然干擾本地區的農業生產規劃,性質極其惡劣!”

他猛地一揮手,下了死命令。

“我命令!明天天亮前,把這片地,全都給我鏟平了,恢復原樣!”

話音一頓,他陰冷的視線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最后死死釘在了最前頭的陳秀英身上。

“誰敢不聽指揮,就按‘帶頭破壞集體生產’論處!”

“把陳秀英,就地抓起來!”

這話一出口,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陣仗給鎮住了,一張張臉上,全是絕望。

陳念的身子抖個不停,下意識攥緊了奶奶的衣角。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到了那個瘦小的老太太身上。

可陳秀英那張臉,卻平靜得嚇人。

她只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孫女抖動不止的肩頭。

火光在她滿是溝壑的臉上跳動,那雙老眼里,反而沉淀下一片無人能懂的森寒。

大會就這么散了。

恐慌像瘟疫,一夜之間就鉆進了全村人的骨頭縫里。

陳秀英卻沒事人一樣。

她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只讓大牛把村里各家的當家人,都叫到了祠堂。

祠堂里,十幾盞煤油燈全點上了,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陳秀英讓陳念和幾個識字的后生,把記錄本上“改良土地”、“霜凍對比”、“農藥反應”這些最要緊的數據,連夜謄抄在幾十張粗糙的草紙上。

“沙沙”的寫字聲,在寂靜的夜里,聽得人心頭發緊。

天蒙蒙亮的時候,陳秀英讓大牛把這些抄好的“技術說明”,挨家挨戶地發了下去。

她看著一張張熬得通紅的眼睛,聲音不響,可字字句句都砸得人心里發沉。

“這是咱下河村的命根子,這就是科學。”

“待會兒工作組要來鏟地,你們啥也別干,就站到自家地頭前頭,手里攥緊這張紙。”

“他們問什么,你們就把紙上的念給他們聽。”

天,大亮了。

一輛拖拉機“突突突”地咆哮著,開到了地頭。

劉建國帶著幾個工作組的人跟在后頭,臉上掛著一種穩操勝券的得意。

可等著他的,不是哭天搶地的哀求。

而是一道人墻。

一道沉默到讓人心底發毛的人墻。

下河村的男女老少,一個不缺,全都靜悄悄地站在自家的地頭前。

他們手里,都捏著一張發黃的草紙。

不說話,也不鬧,就這么站著,把拖拉機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劉建國的臉“唰”地就黑透了。

“反了!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他指著人群,破口大罵。

“把帶頭鬧事的陳秀英,給我抓起來!”

兩個干部模樣的人,立刻就要往前沖。

“劉主任,慢著。”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老支書。

他雖然被停了職,可在這村里,說話的分量比誰都重。

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劉建國跟前,眼神古井無波。

“劉主任,您要抓人,罪名是‘破壞生產’。”

“可我們全村都認定,這是在‘保護生產’,手里這張紙,就是證據。”

“您要抓陳大娘,那就是說我們全村人都有罪,都在搞破壞。”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一抓,可就不是一個人了。”

“這是要把我們整個下河村,都扣上‘反動集體’的帽子!”

“這個責任,您一個人,擔得起嗎?”

劉建國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就在這時,陳秀英也走了上來。

她對著劉建國,竟然還挺“謙卑”地躬了躬身。

“劉主任,您是領導,是下來糾正‘偽科學’的嘛。”

“我們這法子,到底科不科學,您最有發言權,不是?”

“不如,您就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親自給我們評測評測?”

她指了指腳下黑得流油的土地,又指了指遠處那片泛著白堿的荒地。

“您就給大家伙說道說道,這兩種土,到底哪兒不一樣?”

“您要是說沒區別,那我們二話不說,您現在就鏟。”

“可您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這么把可能增產的良田給毀了……”

她頓了頓,那雙渾濁的老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話里的分量,能把人活活壓死。

“這‘破壞生產’的帽子,到底該扣在誰的頭上?”

這幾句話,把劉建國死死釘在了原地。

強行鏟地?激起民變,這鍋他背不起。

抓全村的人?他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權力。

親自評測?他一個五谷不分的門外漢,當場就得露餡,這張臉往哪兒擱?

他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額角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只能是外強中干地吼了一嗓子。

“暫時休整!原地待命!”

說完,他轉身就想去打電話,找高副局長搬救兵。

“劉主任,何必這么著急走呢?”

陳秀英那不急不慢的聲音,又把他給拽住了。

她從懷里,又摸出一張紙,紙頁整潔,字跡工整,是陳念謄抄的。

“這是我們‘技術說明’的摘要,您過過目,興許對您回去寫報告有幫助。”

劉建國不耐煩地接過來,本想隨手揉了,可眼角的余光掃到紙頁最下面那行小字時,他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一片空白,整個人當場就僵住了。

那一行字,寫得清清楚楚:

【附注:本次農藥反應實驗所用樣品,批號為71-B,經查,與地區倉庫1970年封存待銷毀的“強酸性除草劑”批號一致。】

劉建國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了。

他猛地抬頭,死死瞪著陳秀英,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凸出來,那神情,是驚,是恐,是巨大的難以置信。

這老太婆……她怎么可能知道這個批號?!

這批藥,是高副局長為了貪墨新農藥的采購款,特意從倉庫最底層翻出來的過期廢品!這樁事,天知地知,就他和高副局長兩個心腹知情!

陳秀英沒理會他眼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平淡依舊。

“哦,對了,這份摘要,我們抄了幾十份。”

“今天這地要是動了,我們下河村的聯名信,連同這份‘技術說明’,明兒一早,就會出現在地區紀委的辦公桌上。”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劉建國的心口上,讓他喘不過氣。

腦子里那根弦,“崩”的一聲,斷了。

這哪是什么威脅!

這就是個明晃晃的圈套!

這老太婆手里攥著的,壓根不是什么技術說明,這是一顆能把他和高副局長一塊兒炸上天的雷!

他,劉建國,親自帶隊,強行推廣“待銷毀物資”,還要鏟平“受害者”的自救田……

這事一旦捅出去,他就是高副局長貪污案里,最關鍵、最愚蠢的那個幫兇!

他完了。

徹底完了。

“嘩啦”

那張紙陡然變得滾燙,燙得他再也抓不住,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劉建國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的老太太,再看看她身后那一道道沉默卻堅不可摧的人墻,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噌”地竄上天靈蓋,瞬間凍得他四肢百骸都麻了。

他兩條腿抖得再也撐不住身體,撲通一聲,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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