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那聲飽含毀滅氣息的咆哮,如同實質的沖擊波,震得祭天臺基座上的碎石簌簌滾落!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玄色殘影,速度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裹挾著滔天的殺意,直撲向那射出毒箭的陰影廊柱!
“轟??!”
一聲巨響!沈硯并未拔劍,而是用灌注了全身勁力的肩膀,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在了那根兩人合抱粗的蟠龍石柱上!
石屑紛飛!煙塵彌漫!
整根粗壯的石柱,竟被這狂暴到極致的一撞,硬生生從中撞斷!上半截帶著沉重的呼嘯聲,轟然倒塌!煙塵碎石中,幾個身披偽裝、手持精巧淬毒弩機的叛軍精銳,如同被驚散的鼠蟻,慘叫著被砸倒、掩埋!他們至死也沒想到,這位權傾天下的輔政侯,竟會以如此野蠻、如此直接、如此不顧一切的方式,為那個倒下的侍衛復仇!
一擊!僅僅一擊!陰影被暴力撕碎,偷襲者化為齏粉!
沈硯的身影在彌漫的煙塵中緩緩挺直。他背對著李富貴的尸體,背對著幼帝的哭喊,背對著蕭祈的劍鋒,也背對著步步緊逼的燕昭。玄色蟒袍在激蕩的氣流中獵獵作響,他微微喘息著,肩頭因剛才那非人的撞擊而滲出暗紅的血跡。但那股焚天煮海的暴怒,卻并未因這血腥的宣泄而平息,反而更加深沉地沉淀下來,化為一種凍結靈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沒有回頭。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他那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了那個熟悉的琉璃小盒。盒蓋打開,里面空空如也。
蕭祈持劍的手在劇烈顫抖。他看著沈硯撞斷石柱的狂暴背影,看著那空了的琉璃盒,再看看地上李富貴那死不瞑目、胸前插著毒箭的尸體,一股冰冷的寒意混雜著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臟。李富貴…死了!死在他指控沈硯用“蜜里霜”毒殺先帝、毒害李富貴的當口!死得如此慘烈!這像是一個惡毒的玩笑,又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鐵證如山”的指控之上!
沈硯盯著那空了的盒子,突然發出一陣低沉、壓抑、卻充滿了無盡蒼涼與瘋狂的笑聲。
“嗬…嗬嗬嗬…毒?”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同兩柄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直刺蕭祈!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平靜,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痛苦和嘲弄!“蕭祈!你查得很細,但只對了一半!”
在蕭祈驚駭的目光中,在幼帝茫然的注視下,在燕昭帶著殘忍玩味笑意的注視下,沈硯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舉動——他猛地伸手,從自己腰間佩戴的、一個毫不起眼的錦囊里,摳出了一小撮**干燥的、散發著濃郁甜膩氣味的白色粉末**!那正是“蜜里霜”未被制成點心前的原料!
然后,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沈硯仰起頭,將那撮粉末,毫不猶豫地倒進了自己口中!他甚至沒有喝水,就那么干咽了下去!粉末粘在喉嚨,引起一陣劇烈的嗆咳,他咳得彎下腰,嘴角溢出帶血的糖霜(抑或是內傷的血?),但他那雙燃燒的眼睛,卻死死盯著蕭祈!
“看清楚了!蕭御史!”沈硯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蜜里霜里確實有東西!但不是毒死先帝的‘因’!而是壓制他體內另一種更霸道、更陰毒、源自二十年前舊案的‘蝕心蠱’的‘藥’!”
“蝕心蠱?!”蕭祈失聲驚呼,腦中瞬間閃過他“迷路”時撿到的那張藥方殘頁上的模糊字跡——“…蝕心…緩…蜜霜…忌烈…”!
“沒錯!蝕心蠱!”沈硯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如同深淵,“那蠱,是當年王尚書(戶部尚書)為了控制先帝,借沈家‘通敵案’之手,秘密種下的!他們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掩蓋蠱毒來源!王尚書知道的‘太多’,就是指這個!我殺他,是滅口,也是替先帝報仇雪恨!”
他指著地上李富貴的尸體,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悲愴:“至于李富貴!他偷吃的蜜里霜,里面確實含有壓制蠱毒的藥引!但那是補藥!只會讓他精力旺盛點,死不了!他體內積累的所謂‘毒素’——”沈硯的目光猛地射向城外叛軍的方向,帶著刻骨的恨意,“是燕昭的毒!是替他擋下的、昨夜守城時叛軍射來的毒箭之毒!他真正的死因,是胸前這四支見血封喉的淬毒弩箭!是你口中那‘正道’來不及防備的冷箭!”**(李富貴之死的終極真相與伏筆回收?。?*
蕭祈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他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冰冷的石階上。他低頭看著李富貴那插滿毒箭的胸膛,再看看沈硯嘴角的血跡和那空了的蜜罐…巨大的沖擊讓他頭暈目眩。蜜里霜…是藥?是壓制蠱毒的解藥?李富貴…是死于燕昭的毒箭?自己那“鐵證如山”的指控…竟然錯得如此離譜?!那沈硯…
沈硯的目光已經越過失魂落魄的蕭祈,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死死鎖定在石階下方,那個笑容殘忍、眼神玩味的燕昭身上。那目光里,翻涌著二十載光陰也無法磨滅的痛苦、追悔和一種更深沉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
“至于告密…”沈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心肺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泊中撈出,“蕭祈!你說對了一部分!我是告訴了先帝地點!但不是為了活命!是為了他——??!”
沈硯的手指,如同指向宿命的標槍,狠狠指向燕昭!
“是為了阿昭!是為了燕昭!”沈硯的聲音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他當年…還只是個孩子!被王尚書他們抓住,用他的命威脅我父親交出‘神裔血脈可人造’的秘術!我父親寧死不愿交出那禍亂之源!是我…是我自作主張!用一份精心偽造的假秘術地點——一個足以引爆、毀掉真正秘術核心的致命陷阱——換取了阿昭的命!”
沈硯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我以為…我以為他能逃掉…我甚至…甚至偷偷割斷了他一部分繩索…我以為王尚書他們得到‘地點’,就會放人…但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他們如此歹毒!不僅在交換地點布下絕殺陷阱,殺了我沈家前去交易的所有人!連…連重傷垂死的阿昭也不放過!或者說,他們故意放走了奄奄一息的阿昭!讓他帶著滿身的傷、刻骨的恨,把這筆滔天的血債…算在我沈家頭上!算在我沈硯頭上!”**(二十年前舊案終極謎底!燕昭恨意來源!沈硯“背叛”真相?。?*
沈硯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自嘲:“我活下來…不是先帝仁慈!是他需要一條知道‘假秘術’陷阱線索、且與舊案有血仇、注定只能依附于他、替他鏟除知道‘蝕心蠱’秘密的王家等余孽的…孤狼!替他穩固這沾滿我沈家鮮血的江山!”
真相如同最狂暴的颶風,席卷了整個祭天臺!幼帝茫然無措,蕭祈心神劇震,呆立當場。而臺階下的燕昭…
在沈硯嘶吼出“假地點”、“陷阱”、“王老狗”、“放走你讓你恨我”的每一個字時,燕昭臉上那瘋狂殘忍的笑意,如同被凍結的湖面,寸寸碎裂!他眼中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茫然、難以置信,以及被強行撕開舊日傷疤的、血淋淋的痛苦!
“不…不可能!你騙我!沈硯!你還在騙我!”燕昭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手中的猙獰長刀狂亂地揮舞著,仿佛要斬碎這顛覆他二十年仇恨根基的真相!“是你!是你出賣了我們!是你害死了所有人!我要你償命??!”狂怒和混亂吞噬了他僅存的理智,他如同一頭發瘋的蠻牛,無視一切,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狂吼著朝臺階上的沈硯猛沖過來!他肩頭的禿毛鷹“禿毛”也發出凄厲的尖嘯,振翅欲撲!
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
沈硯看著狂沖而來的燕昭,看著那張被仇恨徹底扭曲的、依稀還能看出當年那個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孩童輪廓的臉龐,眼中最后一絲波瀾也歸于沉寂,只剩下一種近乎解脫的決絕。
他沒有去撿地上的劍。
在燕昭那柄滴血的長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即將劈到他頭頂的剎那!
沈硯猛地探手入懷!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那份染著他掌心血跡、象征著王朝最大秘密的——密詔!
他沒有展開,沒有宣讀。
在蕭祈和幼帝驚駭的目光中,在燕昭狂暴的刀鋒下,沈硯用盡全身力氣,將那份密詔狠狠拋向空中!明黃色的卷軸在血腥的風中獵獵展開!
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不退反進,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撞向燕昭狂暴的刀鋒!
“噗嗤——!”
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聲響起!
燕昭那柄猙獰的闊刃長刀,毫無阻礙地、深深地貫入了沈硯的左肩胛!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沈硯半邊玄色蟒袍!
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幾乎臉貼著臉!沈硯強忍著鉆心劇痛,沾滿鮮血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燕昭握刀的手腕!他的右手,卻快如閃電般伸出,在那份剛剛展開、尚未落地的密詔卷軸內側,狠狠一撕!
“刺啦!”
一小片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特殊的絲帛內襯,被他硬生生撕了下來!上面記錄的,絕非幼帝身世,而是…別的關鍵!
沈硯借著燕昭抽刀的力道向后踉蹌,將那片染血的絲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狠狠塞進了旁邊呆若木雞的蕭祈手中!同時,他那雙因失血而迅速失焦的眼睛,死死盯著蕭祈,嘴唇翕動,用只有蕭祈能聽到的、氣若游絲的聲音擠出幾個字:
>“……不…是神裔…但…是…希望…護…好他…解藥…在……”
話音未落,沈硯猛地轉身,用殘存的力量狠狠一推呆滯的蕭祈和幼帝,將他們推向祭天臺上層相對安全的角落!
“攔住他!!”沈硯對著僅存的侍衛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自己卻因劇痛和失血,單膝跪倒在地,只能用劍勉強支撐著身體,擋在了通往幼帝和蕭祈的臺階前!鮮血從他肩頭汩汩涌出,在地上迅速匯成一灘刺目的紅。
他抬起頭,看向臺階下因刀上沾染了沈硯鮮血而陷入短暫狂亂和茫然的燕昭,沾血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極淡、極疲憊、卻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的弧度。
“阿昭…”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穿透了喊殺聲,清晰地傳入燕昭耳中,“當年換你命的假地點…那個陷阱…是王老狗…親自布的局…哥…對不起…沒能…救下你…現在…來拿吧…”**(最終抉擇:犧牲自己,引開燕昭,托付未來?。?*
“啊——?。。∩虺帲。?!”燕昭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兇獸,雙目赤紅,完全被沈硯最后的話語刺激得失去了所有理智!他不再看幼帝,不再看密詔,眼中只剩下臺階上那個渾身浴血、仿佛在嘲笑著他二十年仇恨的男人!
“我要你死?。?!”燕昭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拖著滴血的長刀,如同復仇的魔神,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一步一個血印,踏著冰冷的石階,朝著孤立無援的沈硯,狂暴沖來!他肩頭的禿毛鷹也發出凄厲的尖嘯,俯沖而下!
最后的屏障,只剩下重傷瀕死的沈硯和他手中那把顫抖的劍。祭天臺的最高處,幼帝的哭聲和蕭祈手中那片染血絲帛的滾燙,構成了這血色黎明最凄涼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