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像撕破夜的銳器,在廢車場的鐵皮叢林里沖撞。姜刃攥著那半塊薔薇玉佩,指腹反復摩挲邊緣的缺口——三年前那個總用銀鏈抽打鐵籠的女人,胸針上的薔薇缺口也是這樣,斜斜一道,像被牙齒啃咬過的痕跡。
后腰的尋蹤紋還在灼痛,比在冷藏車時更烈,像有細小的針正往骨頭縫里鉆。她蜷縮在報廢卡車的底盤下,看著阿嫵消失的方向,那個女人最后那句話還在耳膜震蕩:“別信任何人的話,包括我。”
包括我。
這三個字裹著廢鐵的腥氣,嗆得姜刃喉嚨發(fā)緊。副團長手腕的“09”印記、阿嫵左腰疤痕旁模糊的紋身、那句沒頭沒尾的“雙薔薇”……無數(shù)碎片在腦子里撞,撞出個讓她發(fā)冷的念頭:阿嫵說“親手割了她的喉嚨”,難道09號是另一個像她一樣的囚徒?
“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姜刃捂住嘴,掌心按在滿地碎玻璃上,舊疤被扎破的疼都蓋不過心里的寒意。三年前她在后頸見過編號,冰冷的金屬烙在皮膚上,07是她,那09是誰?阿嫵又是什么身份?
警燈的紅光掃過廢鐵堆,把扭曲的鋼筋照得像一排獠牙。姜刃突然摸到口袋里的短刃,刀柄的黑薔薇紋路正硌著掌心舊疤——阿嫵給她的刀,會不會也藏著別的名堂?
“這邊!”有人低喊,聲音混著警笛的尖嘯,有點像阿嫵,又有點像三年前那個總在深夜給她換藥的護工。姜刃猛地抬頭,看見穿黑色沖鋒衣的身影從鐵皮堆后竄出來,紅色高跟鞋在碎石上踩出急促的響,正是阿嫵。她左腰的衣服被劃開道口子,血珠順著傷口往下淌,暈紅了半邊衣擺。
“走!”阿嫵拽住她的手腕就往深處跑,紅色高跟鞋踩在血泊里,發(fā)出黏膩的聲響,“警察是教團的人,他們聽見槍響就來了,專等我們自投羅網(wǎng)。”
姜刃被拽得一個踉蹌,后腰的尋蹤紋突然刺痛,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她反手甩開阿嫵的手,短刃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鞘,刀尖對著阿嫵的小腹——那里的黑薔薇紋身沾著血,在紅光里像朵剛從地獄里撈出來的花。
“09號是誰?”姜刃的聲音在發(fā)抖,不是怕,是怒,“你為什么殺她?尋蹤紋到底是干什么的?”
阿嫵的動作頓住了,警燈的紅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眼尾的亮片早就被血糊住,露出底下淡淡的疤痕,像被指甲摳過的舊傷。“現(xiàn)在不能說。”她的聲音很低,帶著種姜刃沒聽過的疲憊,“但我能證明,我和你是一邊的。”
她從口袋里摸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裝著枚生銹的金屬牌,上面刻著“07”——是三年前姜刃被囚時,掛在鐵籠上的編號牌。“我在教團的焚化爐里找到的。”阿嫵把金屬牌塞進姜刃手里,“他們以為能燒干凈所有痕跡,但我知道你會回來。”
姜刃捏著那枚金屬牌,邊緣的毛刺硌著掌心舊疤,疼得很真實。三年前她逃出鐵籠時,親手扯掉了這牌子,扔在倉庫最臟的角落,阿嫵怎么會在焚化爐里找到?
“還有這個。”阿嫵又摸出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個小女孩,背景是棟爬滿薔薇的老房子。姜刃的呼吸猛地頓住——那女人是她母親,小女孩是十歲的自己。
“教團一直在查你的身世。”阿嫵的指尖點在照片里母親的胸針上,那胸針是朵薔薇,缺口和姜刃手里的玉佩一模一樣,“這照片是從你家翻出來的,他們說……你母親和‘母體’是姐妹。”
“‘母體’到底是誰?”姜刃追問,短刃又往前送了送,幾乎要刺破阿嫵的沖鋒衣,“倉庫最深處那個哭嚎的女人,是不是我媽?”
阿嫵的瞳孔驟縮,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她突然拽著姜刃撲倒在一輛報廢面包車底下,頭頂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在罵:“人呢?剛才明明看見往這邊跑了!”是教團的人,不是警察。
“他們比警察先一步摸到廢車場。”阿嫵貼著姜刃的耳朵說,聲音壓得極低,“副團長沒死,他跑回去報信了,現(xiàn)在整個教團都知道你來了。”
姜刃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冷藏車深處傳來的鐵鏈聲,想起那女人模糊的喘息——如果真是母親,教團會對她做什么?
“‘母體’是教團的實驗體。”阿嫵的聲音更輕了,像怕被風吹走,“他們抓了和老夫人有血緣關系的女人,用藥物控制,想培養(yǎng)出……”她突然停住,側(cè)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他們走了,往冷藏車那邊去了。”
她拽著姜刃從車底鉆出來,紅色高跟鞋在地上崴了一下,差點摔倒。姜刃下意識扶住她,摸到她左腰的傷口,血還在流,熱得燙手。“你受傷了。”
“沒事。”阿嫵甩開她的手,從背包里翻出瓶止血噴霧,往傷口上一噴,疼得倒吸口冷氣,“教團的人有個習慣,每次轉(zhuǎn)移‘母體’前,都會在廢車場的油罐里藏份路線圖。我們得在他們回來前找到它。”
姜刃看著她處理傷口的樣子,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護工。有次她被打得發(fā)燒,護工也是這樣,偷偷往她嘴里塞退燒藥,自己被發(fā)現(xiàn)后,挨了頓毒打,左腰也被劃了道口子,和阿嫵的傷口位置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姜刃想說什么,卻被阿嫵打斷。“快走!”她拽著姜刃往廢車場中心的油罐區(qū)跑,紅色高跟鞋踩在鐵皮上,發(fā)出“咚咚”的響,像在敲一面鼓。
油罐區(qū)彌漫著刺鼻的汽油味,阿嫵指著最粗的那根管道:“路線圖藏在閥門盒里。”她爬上管道,伸手去夠閥門盒,左腰的傷口被扯得裂開,血順著褲腿往下滴,滴在姜刃的手背上,溫熱的。
姜刃突然抓住她的腳踝:“你左腰的疤,是不是三年前被警棍打的?”
阿嫵的動作僵住了。她低頭看著姜刃,警燈的紅光在她眼底晃出細碎的光,像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是。”她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吐出這個字,“那天我去倉庫給你送藥,被教團的人發(fā)現(xiàn)了。”
姜刃的心臟猛地一縮。三年前那個護工,確實總在左腰貼著塊大紗布,走路一瘸一拐。
“找到了!”阿嫵突然從閥門盒里摸出個卷起來的紙筒,扔給姜刃。展開一看,是張手繪的倉庫地圖,用紅筆圈出了最深處的房間,旁邊寫著兩個字:母體。
“按這個走,能避開所有監(jiān)控。”阿嫵從管道上跳下來,紅色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個淺淺的血印,“我引開教團的人,你去倉庫。記住,不管聽見什么、看見什么,都別回頭。”姜刃還沒來得及握住肩頭帶著暖意的外套,阿嫵的身影已經(jīng)像陣風似的拐進了相反方向。
她從背包里掏出顆煙霧彈,扯掉拉環(huán)往遠處一扔,橘紅色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伴隨著她刻意發(fā)出的尖叫:“這邊!我找到07號了!”
教團的人果然被引了過去,腳步聲和罵聲漸漸遠去。姜刃看著阿嫵的身影在煙霧里一閃,很快消失不見,只留下那只掉在地上的紅色高跟鞋,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像朵被踩爛的紅薔薇。
后腰的尋蹤紋突然不疼了,那薔薇圖案的根莖似乎鉆進了皮膚深處,和骨頭長在了一起。姜刃攥緊手里的地圖、玉佩和編號牌,突然明白過來——阿嫵一直在等她,從三年前就開始等。
可懷疑的種子,還是在心里發(fā)了芽。
她不知道阿嫵為什么對教團的事這么清楚,不知道09號的死到底藏著什么隱情,更不知道那張母親的照片,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阿嫵手里。
但她知道,必須去倉庫。
因為地圖上紅筆圈住的房間,正是三年前她聽見母親哭嚎的地方。
摩托車的引擎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姜刃騎著阿嫵留下的車,往倉庫方向疾馳,風吹起她的頭發(fā),露出后頸那塊淺淺的疤痕——是當年被刻“07”時留下的印記。
倉庫的輪廓在夜色里越來越近,像一頭蟄伏了三年的巨獸,終于要張開獠牙。姜刃握緊車把,手心的玉佩硌得生疼,后腰的尋蹤紋又開始發(fā)燙,這一次,燙得很溫柔,像有人在輕輕撫摸她的舊傷。
她不知道,阿嫵并沒有引開所有教團成員。在她身后的陰影里,兩個穿黑衣服的人正遠遠跟著,其中一個對著對講機低聲說:“07號按計劃往倉庫去了。阿嫵那邊……需要配合演戲嗎?”
對講機里傳來個沙啞的聲音,帶著笑意:“不用。讓她的懷疑再長點心,這樣‘母體’才好收網(wǎng)。”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血和恨里,開出最毒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