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該發芽了
- a血色薔薇
- 白夜09
- 3316字
- 2025-07-11 21:16:29
雪融的水順著舊居的屋檐往下滴,在青石板上鑿出淺坑,嗒、嗒、嗒,像誰用指甲在數著日子。姜刃蹲在窗臺下,看著那株銀白幼苗抽了新芽,嫩得能掐出水的葉片邊緣泛著極淡的粉——那是阿嫵左腰白薔薇的顏色。昨夜她守了半宿,紅薔薇的根須從后腰鉆出來,像條不安分的紅蛇,一點點往幼苗的根須里探,是輸血,也是拆彈,每一寸都繃著不敢松懈。
“它在認主。”阿嫵的聲音從閣樓樓梯口傳來,裹著件灰撲撲的舊毛衣,領口磨得發亮,是17-09沒織完的那團線。她右頸的月牙疤還泛著淡紅,像塊沒焐熱的玉,“17-08的記憶里,總教的變異薔薇只會對‘完美品’的根須有反應。喜則粉,懼則青,怒則黑。”
姜刃沒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新葉。葉片倏地蜷起來,像只受驚的蟲,葉背的銀白紋路突然亮起,映出她后腰紅薔薇的影子,根須交錯的地方有個極小的光斑在跳,像顆沒長大的心臟。“它怕你。”她低聲說,視線落在阿嫵攥著毛衣下擺的手上,那里的舊疤是被總教的手術刀劃的,此刻正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閣樓的木箱還攤在原地,總教的筆記翻過了新的一頁。泛黃的紙頁上畫著朵畸形的薔薇,一半紅一半白,中間嵌著銀白的蕊,旁邊用炭筆寫著“09號殘軀,可作引”。墨跡被水洇過,暈成片模糊的黑,像沒干的血。
阿嫵的左腰突然抽痛,17-02的記憶碎片像碎玻璃扎進腦子里:
實驗室的解剖臺泛著冷光,09號的根須被銀白藤蔓纏著,總教舉著手術刀說“她的根須最韌,能牽起所有休眠體”;阿嫵跪在旁邊,膝蓋壓著冰冷的鐵鐐,手里被塞進把沾血的匕首,總教的鳥嘴面具壓得很低,呼吸透過金屬格柵噴在她臉上,帶著福爾馬林的味道,“抹了她的脖子,你就能替她活,替她把‘暗線’帶出去”;匕首劃破皮膚的瞬間,09號突然睜開眼,根須順著刀刃往阿嫵掌心里鉆,留下句只有兩人能懂的唇語:“用我的身份,活下去,毀了這一切。”
“我沒殺她。”阿嫵的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掐著掌心的舊疤,那里的溫度突然燙起來,和09號根須鉆進來時的熱度一模一樣。她彎腰從木箱里翻出個鐵皮盒,鑰匙是片磨得發亮的薔薇花瓣,打開時,里面掉出半張照片——09號舉著朵野薔薇,右頸的月牙疤淺淺的,像片淡云,“是她自己把匕首往深處送的。她說‘只有死透了的09號,才不會被總教懷疑’。”
姜刃的后腰傳來一陣鈍痛,母親日記里的空白頁突然有了畫面:09號是“暗線”的第一個接頭人,她的根須里藏著教團所有據點的坐標,用特殊的“紋碼”寫著,只有雙生薔薇的根須相觸才能顯形。總教早就懷疑她,故意讓阿嫵動手,是想一石二鳥——既除掉09號,又讓阿嫵背負血債,從此只能像條狗一樣依附教團。
“所以你用她的身份,是為了保下那些坐標。”姜刃的聲音很穩,紅薔薇根須悄悄從袖口鉆出來,輕輕蹭了蹭阿嫵交握的手指,像在替她撫平顫抖,“17-06說,09號的根須有自愈能力,說不定……”
“沒有說不定。”阿嫵打斷她,左腰的白薔薇根須突然往銀白幼苗的方向探了探,新葉瞬間泛出青灰色,像被霜打了。她從鐵皮盒里拿出個極小的玻璃管,里面裝著半管銀紅色的液體,是從林舟的實驗室廢墟里找到的,“總教在她的根須里埋了‘斷紋蠱’,只要離開宿主三尺,就會自毀,連渣都剩不下。這是解藥,但早就失效了。”
窗外的雪水突然滴得急了,像誰在哭。銀白幼苗的葉片抖了抖,落下片極細的粉,飄在阿嫵的手背上,瞬間化成個極小的血珠——是09號的血,藏在葉片的紋路里,借雪融的溫度,終于找到了能接收的人。
阿嫵的呼吸頓了頓。血珠滲入皮膚的地方,傳來一陣熟悉的悸痛,像小時候生病時,09號偷偷溜進培養艙,用根須給她喂藥的感覺。她低頭,看見自己的白薔薇根須上,開出了朵極小的紅薔薇,花瓣上的紋路和09號照片里的一模一樣,連缺了角的地方都分毫不差。
“她的根須,早就融進我的心臟里了。”阿嫵的聲音帶著淚,卻笑了,眼角的紋路像被春風吹開的花,“她說‘我們是一根藤上的花’,原來不是騙我的。”
姜刃伸出手,紅薔薇根須與那朵小紅薔薇輕輕碰了碰。葉片的青灰色漸漸褪去,重新變回淡粉,像場雨過天晴。她想起17-12的記憶:09號在培養艙里,用根須給隔壁的阿嫵寫過無數次“別怕”。那些字被總教發現后,每次都換來更重的刑罰,電擊、灌藥、抽根須,可第二天,培養艙的玻璃上總會再出現新的字,歪歪扭扭的,卻帶著股子犟勁。
“總教算錯了。”姜刃的聲音很輕,帶著種釋然的暖,“他以為血債能困住你,卻不知道,09號給你的不是債,是命。”
銀白幼苗突然劇烈晃動,根須從土里鉆出來,纏上兩人交握的手,像條終于找到歸宿的蛇。總教筆記上的畸形薔薇圖案突然泛起光,與幼苗的影子重合,中間的銀白蕊里,慢慢浮出串坐標,是她們從未見過的地點,靠近海邊,標注著“最后的休眠艙”。
“還有一個。”阿嫵的聲音很輕,左腰的白薔薇根須突然安定下來,像找到了答案的謎題,“09號說過,‘暗線’不止她一個,還有個‘玄汐’,守著總教最后的底牌。”
雪徹底停了。陽光透過云層,在窗臺上投下塊暖融融的光斑,銀白幼苗的葉片在光里閃著粉,像撒了把碎糖。姜刃看著阿嫵手背上的血珠消失的地方,那里的皮膚很暖,和09號留在記憶里的溫度重合——那年阿嫵發高熱,09號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里,根須纏著她的根須,像團小小的火。
“去看看吧。”姜刃站起身,紅薔薇根須牽著銀白幼苗的根須,像牽著條通往真相的線,“看看09號用命護住的‘暗線’,到底是什么。”
阿嫵點點頭,白薔薇根須與紅根須纏得更緊了些。兩人收拾東西時,阿嫵把鐵皮盒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09號的半張照片、17-02沒吃完的糖紙、林舟的銀鏈、總教的懷表……她用紅繩把這些串起來,掛在銀白幼苗的根須上,像串小小的風鈴。
走出舊居時,石階上的水洼映著天空的藍,像塊沒被污染的鏡子。遠處的后山,她們種下的野薔薇已經冒出了綠芽,在融雪的濕潤里,怯生生地望著這個世界。阿嫵突然停住腳,回頭望了眼閣樓的氣窗,那里的陽光正好落在17-09沒織完的毛衣上,毛線的影子在墻上晃,像只展翅的鳥。
“她會跟著我們的。”姜刃輕聲說,紅薔薇根須輕輕拽了拽她的手指。
海風的味道順著風飄過來,咸咸的,帶著點自由的氣息。姜刃低頭,看見銀白幼苗的根須在兩人之間輕輕晃動,像條柔軟的紐帶,一頭連著過去的血與痛,一頭牽著未來的風與光。她們路過老鐘表店時,新店主正在門口曬被子,看見她們,笑著指了指門廊下的木箱:“早上有人送來的,說給‘雙生薔薇’。”
木箱里是件繡了一半的白襯衫,針腳歪歪扭扭的,左胸繡著朵紅薔薇,是姜刃的顏色。領口別著張紙條,是09號的字跡:“玄汐的根須怕咸,記得帶點淡水。”
阿嫵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把襯衫疊好,放進背包里,指尖劃過紅薔薇的針腳,那里的線還帶著點潮,像沒干的淚。銀白幼苗的根須在她手腕上輕輕晃了晃,葉片泛著極淡的粉,像在笑。
往海邊走的路漸漸開闊起來,路邊的野花開得零星,黃的、紫的,在融雪的土地里倔強地挺著。阿嫵右頸的月牙疤在陽光下淡了很多,幾乎要看不見了,像被時光溫柔地撫平。姜刃看著她的側臉,突然想起母親日記里的一句話:“最好的根須,是能在彼此的溫度里,開出對方的顏色。”
后腰的紅薔薇輕輕顫動,她低頭,看見那截與阿嫵交纏的根須上,開出了朵極小的白薔薇,像雪落在火焰上,卻一點都沒被燒化。阿嫵也看見了,左腰的白薔薇根須立刻纏上來,把那朵小白薔薇護在中間,像捧著件稀世的珍寶。
“它認你了。”阿嫵的聲音很輕,帶著點驚奇,又帶著點理所當然。
“嗯。”姜刃應著,握緊了她的手。
海風越來越濃,帶著潮水的氣息,把遠處的船鳴送過來,悶悶的,像誰在遠處喊著名字。銀白幼苗的根須突然興奮起來,在兩人之間跳著,葉片的粉色越來越深,像喝醉了酒。
她們知道,海邊的休眠艙里或許還藏著未知的危險,總教的余黨可能還在暗處窺伺,那些未激活的胚胎檔案或許還在某個角落等著被喚醒。但只要彼此的根須還交纏在一起,只要09號的溫度還留在皮肉里,就沒什么好怕的。
就像雪融后的芽,總要頂破凍土,才能看見春天。而那些埋在土里的過往,那些刻在根須里的痛,終會化作養分,讓雙生薔薇開得更艷,更韌,更像她們自己。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朵在暮色里慢慢舒展的薔薇。銀白幼苗的根須在影子里輕輕晃動,把09號的溫度、17-01到17-12的勇氣、母親們的愛,都織進了風里,隨著潮起潮落,往遠方的海平面飄去。
那里,有09號用命守護的“玄汐”,有她們未完的故事,還有個叫做“未來”的春天,正在等著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