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露水打濕了褲腳,阿嫵踉蹌著沖進獵人小屋時,懷里的刀片硌得肋骨生疼。她反手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左腰的黑薔薇突然傳來一陣空落落的疼——那是姜刃的根須消失的方向,像被生生扯斷了半截。
“姜刃……”她咬著牙低喊,聲音碎在喉嚨里。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混著從管道里帶出來的鐵銹,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手機早就沒電了,窗外只有樹影在月光里搖晃,像教團的人舉著槍的影子。阿嫵摸出姜刃塞給她的刀片,刃口還沾著對方的血,她突然想起在凈化室里,姜刃的指尖按在自己腰側的溫度,燙得像要燒進骨頭里。
“必須活下去。”她對著空屋說,更像在對自己發誓。
她翻出墻角的急救箱,繃帶早就發硬,消毒水也只剩個瓶底。往手臂上倒藥水時,疼得渾身發抖,卻死死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右頸的月牙疤在月光下泛著白,左腰的黑薔薇根須正一點點往回收縮,失去了紅薔薇的呼應,像朵快要凋謝的花。
“二把手在撒謊。”阿嫵對著鏡子里的黑薔薇喃喃自語,“我的根須沒有被換,姜刃的疼不是因為我……一定不是。”
可指尖觸到根須收縮的地方,還是會想起姜刃在管道里推開她的眼神,決絕里藏著的不舍,像根針,扎得心臟密密麻麻地疼。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阿嫵瞬間握緊刀片,貼在門后屏息聽著——是拖拽的聲音,還有粗重的喘息,像有人在拖著什么重物往這邊來。
她猛地拉開門,月光下,姜刃渾身是血地靠在樹旁,后腰的紅薔薇爛得只剩半截根須,卻被人用撕碎的襯衫草草包扎著,滲出的血把布料染成了深褐色。
“姜刃!”阿嫵沖過去扶住她,手指剛碰到包扎的地方,就被對方按住了。
“別碰……”姜刃的聲音氣若游絲,嘴角卻扯出個笑,“我逃出來了,沒……沒被他們拿去喂爐子。”
阿嫵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混著姜刃身上的血,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半拖半抱地把姜刃弄進小屋,生火時手都在抖,火苗竄起來的瞬間,她才看清姜刃的傷——后腰的紋身爛得露出了白骨,根須像被火燒過一樣蜷曲著,卻在靠近自己時,微微動了動。
“他們……他們用融紋劑灌你了?”阿嫵的聲音發顫,拿出最后一點消毒水往布上倒。
姜刃搖搖頭,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涼:“二把手想活剖我……取根須。是林舟……他偷偷放了我,說……說‘紅薔’要活的。”
“林舟?”阿嫵愣住了,“他不是教團的人嗎?”
“不知道。”姜刃咳了兩聲,吐出的氣帶著鐵銹味,“他說……我們是唯一能毀掉教團的人,必須活下去。”
阿嫵的心臟猛地一縮。她想起姐姐信里的“暗線”,想起林舟警服下的金屬牌,突然明白——教團內部早就不是鐵板一塊,有人在利用他們,也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
“先處理傷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燒過的刀片小心翼翼地割開姜刃背后的布料,“你的根須還有救,只要……”
話沒說完就卡住了。姜刃后腰的爛肉里,竟有根極細的黑薔薇根須在蠕動,是她自己的——從管道里延伸出來的那截,居然順著姜刃的血液,扎進了對方的皮肉里。
“它在幫你止血。”阿嫵的聲音發顫,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根根須,它立刻像有生命般蜷縮了一下,往姜刃的心臟方向鉆得更深了些。
姜刃疼得悶哼一聲,卻笑了:“你看,它比我們……更懂怎么活下去。”
阿嫵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用干凈的布蘸著溫水,一點點擦拭姜刃背上的血污。動作很輕,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火光在兩人臉上跳躍,屋外的風聲里夾雜著遠處的狗吠,是教團在搜山的信號。
“等天亮,我們去鐘表店。”阿嫵的聲音很穩,“解碼器能破解芯片里的賬本,只要拿到證據,就能讓教團的人被繩之以法。”
“嗯。”姜刃應著,視線落在她左腰的黑薔薇上,那里的根須因為分出了一截給她,顯得有些萎靡,卻依舊倔強地泛著光,“你的根須……”
“它愿意。”阿嫵打斷她,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就像我愿意。”
姜刃的呼吸頓了頓,后腰的根須傳來一陣溫暖的悸痛,帶著阿嫵的氣息,驅散了融紋劑的寒意。她突然覺得,那些腐爛的皮肉、鉆心的疼痛都沒那么可怕了,只要身邊的人還在,只要這兩朵糾纏的薔薇還活著,就有希望。
后半夜,姜刃發起了高燒,嘴里反復念叨著“媽媽”“證據”。阿嫵把她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焐著她冰冷的手腳,左腰的黑薔薇緊緊貼著姜刃后腰的紅薔薇,根須在皮肉下悄悄交織,像在傳遞力量。
“我們必須活下去。”阿嫵在她耳邊輕聲說,一遍又一遍,“為了那些被教團害死的人,為了還沒說出口的話,為了……我們自己。”
天亮時,高燒退了。姜刃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阿嫵腿上,對方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呼吸均勻——是累得睡著了。陽光從窗縫鉆進來,照在阿嫵左腰的黑薔薇上,那里的根須重新變得飽滿,與自己后腰的紅薔薇根須交纏的地方,長出了一點淡粉色的新肉。
活下去的希望,像這縷陽光,像這點新肉,在絕境里悄悄滋生。
姜刃輕輕起身,替阿嫵攏了攏滑落的襯衫,目光落在對方手臂的傷口上——已經結痂了,痂皮的形狀,像朵小小的薔薇。
她知道,前路依舊布滿荊棘,教團的陰謀、“紅薔”的真面目、林舟的目的……還有太多謎團等著解開。但此刻,看著身邊熟睡的人,感受著皮膚下交纏的根須,她無比確定:
她們必須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不僅為了復仇,為了真相,更為了能在某個天亮之后,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看著彼此的薔薇,在血與火澆灌過的土地上,好好開花。
屋外的搜山聲漸漸遠去,新的一天開始了。小屋的火堆還在燃燒,映著兩顆緊緊相依的心,像在說: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