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道坍塌的轟鳴還沒散盡，方玖的手掌已經被割皮刀的銅鈴硌出紅痕。

他趴在斷層邊緣，礦燈的光束刺破煙塵，卻只能照見五米外的巖壁——剛才的爆炸把礦道炸成了兩段，昭嘉禾在爆炸前推了他一把，自己被埋在了對面的碎石后。

“昭嘉禾！”方玖的吼聲被巖壁彈回來，變成細碎的回音，像有人在耳邊竊笑。他的手指摳進碎石縫，指甲縫里滲出血，混著煤渣結成硬塊。

斷層下傳來水流聲，隱約有呼救聲順著水流飄上來。方玖猛地探頭，看見昭嘉禾的消防斧卡在石縫里，斧柄上的紅繩在水里飄著，像條血痕。

“我在這兒！”對岸傳來昭嘉禾的聲音，帶著喘息，“你先往前走，出口在東邊，礦晶的光會引你……”

話音突然斷了，緊接著是重物墜落的悶響。方玖的心臟像被攥住，他甩出割皮刀，刀柄的銅鈴纏住消防斧的紅繩，用力一拽——斧刃上沾著的不是煤渣，是塊帶毛囊的頭皮，和阿武之前展示的合影里，小花的發型一模一樣。

“別拽了。”身后突然有人說話，方玖回頭時，看見昭嘉禾站在礦道拐角，消防斧插在地上，褲腿沾著黑血，“那是掘墓工的誘餌，它知道你最在意誰。”

方玖的割皮刀瞬間指向對方的喉嚨：“你怎么過來的？斷層有五米寬，你不可能……”

“用巖壁里的隧道。”昭嘉禾的手指指向身后的暗門，門是用礦木搭的，和他之前劈開的礦柱材質相同，“阿武說的沒錯，我確實熟悉這里的每條路。”他彎腰撿起地上的“七”字徽章，別在胸前，“其實我早就被礦鬼同化了，剛才推你是想讓你替我探路。”

方玖的指節在刀柄上抖得厲害。眼前的昭嘉禾太真實了，連說話時習慣性摸鼻尖的動作都分毫不差，可消防斧還卡在對岸的石縫里，這個“昭嘉禾”手里的武器，分明是柄陌生的礦工鎬。

“你不是他。”方玖的割皮刀沒有收回，“昭嘉禾的消防斧從不離手，而且他不會說這種話。”

“怎么不會？”對方突然笑起來，聲音變得尖利，臉在礦燈光束里慢慢扭曲，變成阿武的樣子，“他當年就是這么騙小花的，說‘你先走，我隨后就到’，結果把她推進了礦鬼窩。”

方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阿武展示的日志，想起合影里小花攥著饅頭的樣子，那些畫面和眼前的幻覺重疊，讓他突然分不清——昭嘉禾推他的那一下，到底是保護，還是另一場“誘餌計劃”的開始？

對岸的碎石堆突然動了。有只手從石縫里伸出來，攥著半塊礦晶，幽藍的光透過指縫漏出來，照亮了手腕上的疤痕——是深海祭典時被寄生體劃傷的，形狀像道閃電，方玖記得清清楚楚。

“方玖！”是昭嘉禾的聲音，帶著痛苦的嘶啞，“別信幻覺，礦晶的光……能破精神干擾……”

方玖的割皮刀突然掉在地上。他看著眼前的“昭嘉禾”慢慢變成掘墓工的樣子，四肢扭曲，卻還在模仿昭嘉禾的語氣說話；而對岸的石縫里，那只手還在固執地舉著礦晶，光越來越亮，幾乎要灼穿掌心。

他必須做出選擇：要么相信對岸那只帶著舊傷的手，冒著被埋在碎石下的風險尋找通路；要么跟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同伴”，走向未知的礦道深處。

“你當年就是這么選的，對不對？”掘墓工變的昭嘉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爪子刺進皮膚，“看著小花被礦鬼圍住，你選了礦晶，選了活命。”

方玖的視線開始模糊，血混著汗水流進眼睛，礦燈的光束里浮起無數張臉——八房臺被鍘掉手臂的玩家，深海里被海嘯吞沒的情侶，現在又加上個可能被埋在碎石下的昭嘉禾。這些面孔疊在一起，變成個巨大的問號：他是不是也和昭嘉禾一樣，為了活命，早就把什么東西丟掉了？

對岸的礦晶突然爆發出強光，石縫里傳來消防斧劈開巖石的脆響。方玖猛地掙脫掘墓工的爪子，撿起割皮刀，刀柄的銅鈴瘋狂震顫——這次不是預警，是共鳴，和礦晶的光產生了共鳴。

“我和你不一樣。”方玖對著掘墓工吼道，聲音卻在發抖，“我不會丟下他。”

他轉身沖向斷層邊緣，用割皮刀和消防斧的紅繩結成繩套，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向對岸。下落的瞬間，他看見掘墓工的爪子從背后襲來，而對岸的石縫里，昭嘉禾正用肩膀頂著塊巨石，礦晶的光映著他的臉，和合影里那個意氣風發的“七隊隊長”慢慢重合。

身體撞在對岸巖壁上的瞬間，方玖突然明白，他害怕的從來不是分離，是怕自己像阿武說的那樣，在關鍵時刻選擇放棄；怕自己分不清真實的昭嘉禾，是因為內心深處早就懷疑過對方。

昭嘉禾的消防斧終于劈開巨石，他拖著傷腿撲過來，抱住差點滾落斷層的方玖。兩人的礦燈同時熄滅，只有礦晶的幽藍光在黑暗里跳動，像顆不肯熄滅的星。

“別信那些鬼話。”昭嘉禾的聲音帶著血沫，手卻緊緊攥著方玖的手腕，“我們會一起出去。”

方玖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他知道這場分離的考驗還沒結束，礦道深處的掘墓工還在模仿他們的聲音，阿武的日志還在散發謊言的氣味，但此刻攥著的手腕是熱的，礦晶的光是真的，這些就夠了。

黑暗里，割皮刀的銅鈴和消防斧的紅繩纏在了一起，像個笨拙的結，卻怎么也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