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清晰。

方玖握著割皮刀的手沁出冷汗，搭在肩上的“手”還沒移開，煤渣的氣息里卻多了絲鐵銹味——是昭嘉禾消防斧的味道。他猛地轉身，礦燈的光束正好掃過昭嘉禾的臉，對方的喉結滾動著，手里的消防斧正抵著自己的脖頸。

“別信他的。”昭嘉禾的聲音發啞，斧刃已經壓出紅痕，“這是‘掘墓工’的精神干擾，它能模仿最信任的人的氣息和聲音。”

黑衣男人的笑聲從礦道深處傳來，像碎石子滾過鐵皮：“老七還是這么會騙人。”礦燈突然集體亮起，照亮整個礦道——他們站在一間廢棄的工房里，墻上掛著泛黃的合影，十幾個人穿著工裝，昭嘉禾站在中間，胸前別著“七”字徽章，身邊的男人和黑衣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三年前的‘探礦七隊’。”黑衣男人用腳尖踢起地上的鐵盒，里面滾出十幾枚徽章，都刻著數字，“你是第七任隊長，我是你的副手，阿武。”他撿起刻著“七”的徽章拋向昭嘉禾，“首領說，你當年帶著隊里的人闖進核心礦脈，為了活命，把他們都當成了誘餌。”

昭嘉禾的消防斧突然砸向合影，玻璃相框碎裂的瞬間，他的指節泛白：“胡說！是礦鬼突然暴動，我們被沖散了！”

“沖散？”阿武彎腰從鐵盒里拿出份日志，紙頁邊緣焦黑，“這是你親手寫的：‘6月 13日，核心礦脈有活物，用隊員吸引注意，可趁機拿到礦晶’。”他念到“隊員”二字時加重了語氣，礦道里的掘墓工突然躁動起來，爪子在巖壁上抓出“6.13”的字樣。

方玖突然想起第九區的檔案——那支失蹤小隊的最后記錄，正是 6月 13日，地點標注“核心礦脈”。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礦難，現在看來，事情遠沒那么簡單。

“礦晶能壓制礦鬼，是離開副本的關鍵。”昭嘉禾突然沖向鐵盒，消防斧劈開撲來的掘墓工，“但它需要活人精血滋養，當年是阿武提議用隊員當祭品，我沒答應，他就帶著一半人叛變了！”

阿武拍了拍手，工房的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的礦道——里面堆滿了白骨，指骨上還套著“探礦七隊”的工牌。“老七，你看，他們都在這兒呢。”他踩著白骨走到最深處，抱起具完整的骨架，“這是小花，當年總跟在你身后叫‘七哥’，你把她推給礦鬼的時候，她手里還攥著給你帶的饅頭。”

骨架的指縫里果然有塊干硬的面團，已經和骨頭粘在了一起。

昭嘉禾的消防斧“哐當”掉在地上，他踉蹌著后退，撞在墻上的合影框上，玻璃碎片扎進后背：“我沒有……我只是沒拉住她……”

“沒拉住？”阿武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礦道里的掘墓工同時轉向昭嘉禾，眼睛里泛著紅光，“你拿到礦晶后，為了不讓秘密泄露，親手炸毀了核心礦脈的入口，把剩下的隊員都埋在了里面！”

工房的墻角突然滲出黑血，在地上匯成地圖的形狀，核心礦脈的位置被紅漆圈住，旁邊畫著個逃跑的小人，身后跟著十幾個黑影。這和阿武手里的日志插圖一模一樣。

方玖的割皮刀突然指向阿武的腳踝——那里沒有影子。他想起昭嘉禾說過，礦鬼的精神干擾有破綻，無法模仿完整的影子。“你根本不是人。”他的刀刃劃破阿武的褲腿，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膚，“你早就被礦鬼同化了，這些都是你編造的記憶！”

阿武的臉突然扭曲，皮膚裂開，露出底下的礦晶，發出幽藍的光：“就算是編造的，他心里要是沒鬼，怎么會信？”

掘墓工突然集體沖向昭嘉禾，爪子上的指甲閃著寒光。昭嘉禾卻像被釘在原地，任由礦爪劃破手臂，血珠滴在地上，和黑血融在一起。

“當年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方玖突然想起深海祭典時，昭嘉禾在紅樹林里救下陌生玩家的樣子，“你要是會把隊友當誘餌，在深海就不會拼著受傷也要護著我。”他的割皮刀劈向最近的掘墓工，銅鈴的響聲震得礦道嗡嗡作響，“別被他騙了！”

昭嘉禾猛地回過神，撿起消防斧劈開撲來的礦鬼，斧刃上的光越來越亮：“對……當年小花把礦晶塞進我手里，讓我快跑……我答應過要帶她的徽章回家……”他從懷里掏出枚變形的徽章，刻著“12”，正是合影里最左邊女生的編號。

阿武的嘶吼聲突然變成尖叫，身體被礦晶的藍光吞噬：“不可能！你應該被愧疚困住！”他的身體化作無數只掘墓工，卻在靠近昭嘉禾時紛紛消散——消防斧上的血跡，竟和礦晶產生了共鳴。

工房的墻壁開始坍塌，合影里的人影慢慢變得清晰，昭嘉禾身邊的人對著他揮手，像在說“快走”。阿武留下的鐵盒突然彈開，里面的徽章自動飛向礦道深處，在黑暗中連成條光帶——是離開的路線。

“核心礦脈的礦晶能凈化礦鬼。”昭嘉禾抹了把臉上的血，消防斧重新扛在肩上，“但需要有人留下斷后，就像當年小花對我做的那樣。”

方玖抓住他的手腕，割皮刀的銅鈴指向光帶的盡頭：“這次我們一起走。”他想起江燁和許鑫雨的選擇，也想起昭嘉禾在每個副本里的掩護，“探礦七隊的故事不該停在愧疚里，該有個不一樣的結局。”

礦道盡頭傳來巖層斷裂的聲響，海嘯般的礦流正在逼近。昭嘉禾看著手里的“12”號徽章，突然笑了，消防斧在光帶里劈開條通路：“走！這次我不會再丟下任何人。”

光帶盡頭的礦門正在關閉，方玖回頭時，看見工房的廢墟里，“探礦七隊”的徽章都亮了起來，像在為他們送行。阿武消散的地方，留下半塊礦晶，折射出外面的天光——原來所謂的核心礦脈，根本不是死路，是通往出口的捷徑。

只是這條捷徑，被三年的愧疚和謊言，堵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