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圖書館的角落位置。

施語嫣將一張試卷推到莫沉面前，上面整齊印刷著十道數學題。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紙面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莫沉用筆尖輕輕敲擊第三題的題干，發出噠噠的聲響。

“這次又是什么？小學生奧數題？“他歪著頭，嘴角掛著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施語嫣面色平靜：“從基礎開始鞏固。“

莫沉掃了一眼試卷，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這些題目表面簡單，實則暗藏玄機——第五題需要用到高二下學期的知識點，而最后一題甚至涉及一些競賽技巧。他抬眼看了看對面正襟危坐的施語嫣，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不會？“施語嫣突然抬頭，筆尖停在紙面上。

莫沉咧嘴一笑：“當然不會。“他故意把第一道簡單代數題的答案寫錯，筆跡歪歪扭扭像是小學生的手筆。

施語嫣注視著他寫字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節處有細小的繭子，是長期握筆的人才有的痕跡。而此刻，這雙手正笨拙地寫著錯誤答案，如同一個真正的學渣。

“這里錯了。“她指出第一題的錯誤，聲音平靜，“二次方程求根公式記錯了。“

莫沉夸張地一拍腦門：“啊呀，我老是記混！“他在草稿紙上胡亂涂改，卻在角落里不經意地寫下了正確的求根公式，又迅速用其他計算覆蓋掉。

施語嫣全都看在眼里。

一個半小時的補習結束，莫沉成功地答錯了大部分題目，但在最后兩道難題上，施語嫣捕捉到了他的破綻——他故意寫錯答案，卻在草稿紙上留下了正確的解題思路。

“今天就到這里。“施語嫣收起試卷，狀似隨意地問，“你平時玩游戲嗎？“

莫沉正在收拾書包，聞言手指微微一頓：“玩啊，不然怎么對得起'學渣'這個稱號？“

“什么游戲？“

“就...普通手游。“莫沉含糊其辭，拉上書包拉鏈，“明天見，學霸小姐。“

他起身離開，施語嫣注意到他的書包側袋里露出一本《高等數學》的邊角。她輕輕勾起嘴角，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在今天的日期下寫道：

“第五次補習。草稿紙上出現三次正確解題思路，故意寫錯最終答案。確認：偽裝學渣。“

合上筆記本，施語嫣望向窗外。天空陰沉，遠處雷聲隆隆，和那天一樣。她想起那把黑色折疊傘，傘柄上貼著“莫沉“兩個工整的小字。

次日清晨，施語嫣提前二十分鐘到校。教室里空無一人，她走到莫沉的座位前，將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塞進他的課桌抽屜。紙條上寫著：“今天下午補習，我準備了新題目。“

整個上午的課程，莫沉一如既往地睡覺、走神，偶爾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就故意答錯。但施語嫣注意到，他每次從課桌拿東西時，手指都會不自覺地碰觸那個放著她紙條的角落。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自習。施語嫣收拾好書本，看向莫沉。他正趴在桌上，臉朝向她的方向，眼睛閉著，呼吸均勻。

“補習。“她用筆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

莫沉睜開一只眼：“今天不想去。“

“班主任會檢查。“

“就說我肚子疼。“

施語嫣直視他的眼睛：“你怕了？“

莫沉瞇起眼，慢慢直起身子：“激將法？“他突然湊近，近到施語嫣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糖氣味，“對我沒用，學霸小姐。“

“那這個呢？“施語嫣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紙，上面打印著一道復雜的數學題，“解出來，今天就放過你。“

莫沉掃了一眼題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這是一道經過偽裝的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試題，難度遠超高中范圍。他抬起頭，發現施語嫣正緊緊盯著他的表情變化。

“這什么鬼畫符？“他故意皺眉，把試卷拿倒，“看不懂。“

施語嫣不慌不忙地收回試卷：“那就去圖書館。“

圖書館里，施語嫣拿出一套全新的習題。這次她改變了策略——所有題目都是基礎題，但需要極強的邏輯思維才能快速解答。她想測試莫沉的反應速度。

莫沉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前五題故意答得很慢，錯得離譜。但在第六題時，一個意外發生了——窗外突然響起尖銳的哨聲，是足球隊訓練的聲音。莫沉條件反射般地抬頭看向窗外，手中的筆卻不停，流暢地寫下了正確答案。

哨聲停止，莫沉回過神來，看到自己寫下的答案，臉色微變。他迅速涂改，但為時已晚。

施語嫣輕輕敲了敲桌面：“解釋一下？“

“瞎蒙的。“莫沉聳肩。

“連續三個步驟都蒙對了？“

“運氣好。“

施語嫣不再追問，但她在筆記本上又記下一筆：“應激狀態下暴露真實水平。“

補習結束時，天空再次陰沉下來。施語嫣站在圖書館門口，望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她沒有帶傘——今天是故意的。

“又沒帶傘？“莫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學霸的記憶力不是應該很好嗎？“

施語嫣轉身，看到他手里拿著那把熟悉的黑色折疊傘。

“拿著。“莫沉把傘遞給她，眼神飄向別處，“明天記得還我。“

“你呢？“

“我說了，我住得近。“他揮揮手，轉身走入細密的雨絲中。

施語嫣撐開傘，發現傘面有一處新修補的痕跡，針腳細密整齊。她想起莫沉手指上的繭子，突然很好奇那雙能解高難度數學題的手，是如何笨拙地縫補這把傘的。

第二天，施語嫣不僅還了傘，還在傘里夾了一顆薄荷糖——她注意到莫沉身上總是有這種味道。莫沉拿到傘時，耳朵又紅了，迅速把傘塞進書包最里層。

周五，月考成績公布。紅榜上，施語嫣的名字高居榜首，各科近乎滿分。而莫沉的名字則出現在白榜上——倒數第十名。

課間，施語嫣“偶然“經過教師辦公室，看到莫沉的數學試卷正攤開在桌上。她借口問問題走近，快速掃了一眼。試卷上有幾道難題空著沒做，但在草稿紙區域，卻有著清晰的正確解題步驟。

“看什么呢？“莫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施語嫣鎮定自若地轉身：“你的數學卷子。“

“滿意你所看到的嗎？“莫沉靠在門框上，語氣輕佻，但眼神警惕。

“空白比錯誤答案更可惜。“施語嫣意有所指。

莫沉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有時候空白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走進辦公室，拿起試卷折好塞進口袋，與老師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施語嫣注意到，數學老師看莫沉的眼神中有種奇怪的惋惜，而莫沉則始終避開與老師的目光接觸。

周末，施語嫣去了市圖書館。在三樓的理科閱覽室，她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莫沉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攤開著幾本英文原版書籍，正全神貫注地做著筆記。他沒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看起來與學校里那個吊兒郎當的“學渣“判若兩人。

施語嫣沒有打擾他，而是悄悄退出了閱覽室。回家的公交車上，她打開手機搜索欄，輸入：“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在偽裝學渣？“

第一條搜索結果是一個知乎問答，最高贊回答寫道：“真正的學渣會在難題上亂寫一氣，而偽裝者往往會留白，因為控制錯誤比解答更難。“

施語嫣關上手機，望向窗外流動的街景。雨滴開始打在車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那把黑色折疊傘，想起莫沉在雨中離去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在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下，到底藏著怎樣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