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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 惹紈绔
  • 望滄笙
  • 4325字
  • 2025-08-22 12:00:00

意外發生時,眾人正好站在高殿前,憑欄眺望四周景觀。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只一剎那的從天而降般,一根半人高的木梁先從高處砸在頭頂屋檐上,隨后連帶碎石瓦片轟然滾落。

護衛們都在臺階下守著,根本來不及沖上來護駕。謝君乘正好站在趙啟旁邊,電光石火間,他先一把推開了趙啟,瞥見一截木梁正沖著自己砸下來,似乎被嚇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以至于來不及躲閃,本能抬起手擋在面前。

但這一下看似遲鈍的遮擋,他已經運了內力,換作尋常沒有武功傍身的人,只怕要讓這一下當場砸廢了手。

原本井然有序的萬壽臺登時亂作一團,一通推擠忙亂以后,浩蕩人馬帶著受傷的勵安侯和受驚的趙啟往京城趕路。

不料今日出門似乎諸事不順,隊伍竟在京郊遇上暴民沖撞。所幸御駕之外防衛森嚴,暴民被隔在遙遠的守衛以外,但到底還是耽擱了片刻,使原地稍候的榮和帝更為不悅。

“皇上連番受驚,對寧王沒說什么?”

謝君乘事不關己的樣子:“事發突然,我這里的混亂才剛停歇,不知他們還作何猜想?!彼抗庠桨l好興致,“你覺得有人要害我?”

江瀾垂眸說:“我不知事發情形,不好推斷。侯爺覺得呢?”

“那等萬壽臺建成了,我帶你去看看,”謝君乘渾然不覺自己答非所問。他把溫熱的茶杯圈在掌中摩挲了一會兒,說:“阿瀾,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有時候,敏銳和質疑太深,就會成為本能一樣,讓人自然而然不相信一切耳聞目睹?!?

“我為侯爺憂心,侯爺說我多疑?!?

謝君乘沒有躲避她的目光,從她的方才的片刻沉默里似乎感知到一絲沉重,說:“我只是想知道,或者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于一隅。你明明會擔心、會困惑、會猶豫,也會突圍、會設法,為什么只由著疑心擋在面前?”

江瀾說:“侯爺慣會收斂鋒芒,怎么只許自己騙人?”

“可我不騙你啊,”謝君乘說:“來,你看看我就知道我沒說假話?!?

我不騙你。

謝君乘總把這樣的話說得尤其深情又熟練,眼里閃著光,會讓人心甘情愿地丟盔棄甲,在他的認真里沉溺起來。

夜幕的陰霾散開,院中鋪了一地的清澈,謝君乘的眼眸里映著月華。晚風又在悄悄撥動了枯枝敗葉,江瀾嗅著毛領和氅衣散開的氣息,鬼使神差地追逐他眼中的細光。

的確沒有說謊。

她在各種陰暗念頭里信手拈來地找破綻、去攻擊,如今在那一片澄明里突然自慚形穢,生出一絲彷徨。

“看到什么了嗎?”

江瀾波瀾不驚地端起茶杯放到鼻尖,讓溫潤的茶香彌漫開來,說:“看到侯爺心如明月?!?

謝君乘一愣,竟認真又問一次:“你真能看出來?”

“侯爺不信自己還是不信我?”

謝君乘低笑一聲,忽而在這樣束手無策的感覺中想起一句話,說:“我總是說不贏你。”

謝霆山從前輾轉各地施政,朝廷內外皆威名赫赫,唯獨對著蔣氏沒有辦法。蔣氏認真起來的時候,隨口一句就能堵得他不敢吱聲。

謝霆山每每遇上蔣氏較真起來,只剩這一句認輸又不服氣的話:“我總是說不贏你。”

江瀾覺得話里似乎還有一層意思,也不搭話,看著爐子上逐漸升起的氤氳。

反噬像是如約而至,折磨了半宿。江瀾滿頭大汗地掙扎醒來時,渾身的精氣神幾乎被抽空。夢魘中磨牙吮血的東西猶在眼前,成千上萬正燃燒的長爪仍然藏在暗處,蓄勢待發,還在等她一旦放松把她拖下去。

窒息感揮之不去。江瀾從前只是在麻木中冷靜,逐漸和走出地獄的自己安靜地相處、熟悉,而后認清楚一個事實:能走出煉獄深淵的只有鬼,不是人。

李魏榮從前和她說:“人性的懦弱本就是一道跨不過去的深淵,是不可窺探和索取的,但你從中拿了好處,占據上風,怎么還能指望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呢?”

余生都是深淵里爬出去的魔鬼嗎?

江瀾緊緊抱著被褥,在止不住的喘息里努力不去回想。她頭一回在反噬后的心有余悸里生出遙遠的念想,想解開這些枷鎖,不做蠱毒的傀儡,不做剖開人性的鬼。

她想堂堂正正地走進每一個深夜。

翌日風雪交加,陳葉和萬壽臺的一個工匠先后下獄。

工匠認了瀆職之罪,傷了勵安侯,又讓榮和帝受到驚嚇,本也足夠被判死罪。

但事情傳到趙啟那里的時候,他只是輕叩著書案不說話。劉昆在一旁伺候筆墨,猜到七八分,便以賀壽為由替人求情,案子就此發回去重審。

陸儀摸不著滋味,忽而慶幸把陳葉關了幾日,還沒著急提審。

那份扭轉局勢的供詞,好巧不巧是在各部尚書陪趙啟出了城的日子里出現的。秦明正被關了這么多日都問不出東西,江瀾到底用什么手段,讓他突然就轉性,而且事后又果斷自盡。

刑部大牢的獄卒緘口不言,但陸儀只消多問幾個人就知道,當日是什么人去過大牢。

這可讓青天老爺發愁了。

刻進骨子里的態度讓他無法坦然接受和承認這份供詞,可這明擺著是龍椅上的那一位出手辦的事情,內閣也知道且默許,他一個刑部尚書能怎么辦?

陸儀和元錚心照不宣地從中感受到一些難以言說的東西,是以趁著萬壽臺的事情故意拖了幾日,等廷議上探了榮和帝的口風,才敢正視那一份供詞,拿去審人。

陳葉這一回卻講得順當,只認自己收了民間的情報加上自身直覺,才料到裴嘉會出事,就調整那一夜的巡防安排,讓心腹過去埋伏,順便提攜下邊的人,沒想到真遇上了。

“我是給了他一筆錢,”陳葉的態度說不上差,但也坦然得跟有所準備似的,“秦明正是我一手提拔的,往日在外面沒少撈好處,我不給點甜頭,他怎么會冒險聽我的調整呢?”

陸儀想了一會兒,問:“按你那點俸祿,賭都不夠玩,哪來這么大一筆錢還去買通心腹?”

陳葉仿佛聽到什么笑話,不可思議地注視元錚和陸儀,說:“御史大人,尚書大人,難為二位高居廟堂還知道小的們過得艱苦啊。我手下的人混個一年半載都摸得清路數,出去巡街之前知道先孝敬我,好去油水更足的地方,我怎會沒點手段給自己賺一點呢?”

元錚憤然道:“豈有此理!內閣當年力排眾議讓你當了統領,看重的就是你出身寒門,身家清白,不受京城世家牽制。你如今卻成了欺上罔下的貪官污吏,還記得自己如何走到今日的嗎!誰給你的膽子?”

陳葉置若罔聞,像個街邊的浪蕩痞子,懶散道:“大人不必這樣痛心疾首,你在朝堂高高在上,靠那身官服和一張嘴就能伸張正義,我在街頭巷尾收錢辦事,滿足百姓的安居樂業,咱倆沒有對錯之分。我要說的就這些,出身寒門的賤命,走到今日即使拿著京城安危,也沒有誰看得上我,無人指使?!?

數道刑罰之后,陳葉還是原先的說法。陸儀和元錚也料到,對他這樣的硬骨頭而言,用刑得不到什么進展。

元錚似乎同樣察覺到什么,拿著證詞問:“陸尚書,如何?就這么給大理寺?”

陸儀點了點那張紙:“御史大人,這薄得透光啊,外頭風雪交加,經不起幾個來回。”

元錚知道,榮和帝剛把萬壽臺的事情駁回重判,大理寺這會兒肯定也在吊著十二分精神做復核,這么顯而易見的東西若是直接遞交過去,興許在大理寺門口等一會兒就能把案子又領回來。

元錚點了點頭說:“陸尚書睿智,還是要仔細些才好。”

陸儀出了大牢就派人去葉家找人,不料只能得到“人去樓空”的答復,忽而覺得那張泛黃的證詞更加疑點重重。

回府以后,陸儀悶在書房,還對著案宗心煩意亂。

陸庭越送來一碗補湯:“案牘勞形,父親也要注意身體才是?!?

陸儀正揉著眉心,抬頭一看,忽然覺得陸庭越近來的確是正經了些許,不似從前,老不見人影。

屋外風雪不停,一碗熱湯果腹,身上的疲乏和心頭愁緒也松了一些。

陸庭越瞧著父親的神情放松下來,幾番話語在心里又來回演練幾遍,恭敬地問道:“爹還在為陳統領的事情煩憂?”

陸儀難得想跟兒子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輕嘆道:“宦官當道,皇上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稍有不慎就如當日的錦衣衛一樣下場。你啊,若早有你大哥那樣爭氣,可以在朝中整得一席之地,我如今也不必這樣?!?

陸儀從前一直認定,為官者,像他這樣執掌刑罰審查之權,應該認定那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老話,理當只認法度和真相。

可細細回看近來種種,他們在下面如何秉公執法,任人唾罵地坐穩了鐵面青天的位子,天子的心思到底隔在九重宮闕當中,還隔了不知道幾張嘴,說變就變,變起來還沒個道理。

陸庭仲縱然是天之驕子,也難以避免在紛爭中摔了一跤。

陸儀事后時常在宿夜難寐的時候捫心自問,案子究竟要如何辦。

陸庭越頓了頓,說:“婦孺老少皆在,沒這么容易憑空消失,只是近來形勢微妙,不論是刑部還是巡防營,其實都不好在京中大肆搜查?!?

陸儀忽地抬頭端詳了陸庭越一會兒,垂眸沉聲道:“坐下來吧,接著說?!?

陸庭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并沒有落座,還是微微頷首的姿勢站在陸儀旁邊,說:“陳葉為人敏銳,家中皆是未經官場的平民,不懂迂回,也經不起嚇,想來即使背后真的另有指使,陳葉應該不會和家人透露過,找到人,也問不出什么有用的。父親與其在這一處止步不前,不如根據陳葉的口供去挖一些別的東西。只要對朝堂社稷有用,對父親而言是功勞,對皇上來說更是喜聞樂見之事?!?

陸儀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自己聽岔了還是看岔了,可面前站著的確是陸庭越,不是陸庭仲。他細細想來,這種鉆縫子的心思也不會是陸庭仲說得出來的,的確是陸庭越的作風。

陸儀扶額想了片刻,陳葉的說辭里只反復提到一件事,就是自他而下的人都在收錢辦差……巡防營!

“你的意思是要我查巡防營的欺壓收賄?”

陸庭越仍舊莊重:“是。巡防營本該是維護百姓安危的利刃,如今卻將斂財的刀伸向平民,如此貪贓枉法之舉,正好借陳葉的供詞挖開一道口子。陳年弊病一除,往大了看,百姓都對朝廷感恩戴德,皇上自然高興。往小了看,來日新任統領上任,要摘掉陳葉手下的舊勢力,經此一事,也會記得父親?!?

陸儀多年來只知埋頭于各種案宗里面,和大大小小的嫌犯打交道,明察秋毫兼之手段強硬,才是最得心應手的。乍一聽這種頭頭是道的東西,他愣了片刻,不禁對陸庭越刮目相看。

他起身時,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陸庭越的肩膀,極少見地夸了一句:“這才是我陸家的兒子。”

陸庭越從書房出去時,還端著一副穩重模樣,等書房的門一關上,得意之情瞬間溢于言表,不防門外原來站了個人,嚇得退了一步:“大……大哥,青天白日的,你這么嚇人干什么?”

陸庭仲神色不變:“是你顧著高興,沒看見我?!?

在陸庭越眼里,大哥一直都是這樣穩重和從容的氣度,完全是照著書里的君子模樣長的,自己一站他面前就覺得相形見絀。

陸庭越輕拂了拂袖子,筆直地站出剛才說話時的模樣,提醒道:“大哥才來,父親還在看卷宗,現下怕是不得空?!?

門外風雪不停,陸庭仲的一邊肩膀已經鋪滿一層飄雪,陸庭越卻并沒有察覺到。

陸庭仲說:“我也沒什么要緊事,父親近來勞累,我進去問個安就走。”

陸庭越點著頭道:“也是,父親見到大哥會寬慰幾分,那……我便不妨礙大哥了?!标懲ピ秸嫘膶嵰獾匕讯Y儀做足了才轉身離去。

陸庭仲心里有數,有陸庭越方才一番話,父親現在不需要什么問安了。他站在寒風里感到寬慰,即使知道那不會是陸庭越能想到的。

那些字里行間總透著說不明白的熟悉感像誰呢?義憤填膺之辭頗有幾分老師的風格,心系民生之舉像極了兒時見到的謝霆山。

可是再想想,這番話還須有幾分權衡局勢的詭辯,才能讓父親聽得進去。

陸庭仲釋然一笑,他現下可以斷定,那父子二人應該都沒聽出謝君乘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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