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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節 驚局浮檐

第七章《驚局浮檐》

春寒未退,京中卻接連幾日天陰,宮墻之上覆著一層灰沉的光。

蘇瑩鹿站在宗律臺后堂,看著眼前密卷中的簽字落印,眉間緊鎖未解。

“顧家的舊賬清了,太后的兵也收了,可朝局……依舊沉著一灘水。”

她低聲自語,指尖劃過那一枚紅印。

那是十年前,尚為儲君的先太子所批的最后一道軍調令。

“天策東營調北線”,批簽下方還留著一行小楷字:“以防不測。”

顧硯青從外堂進來,手中一卷朝令,眉目微蹙。

“陛下召我明日赴御書房。”他說,“說要談……‘舊案新裁’。”

蘇瑩鹿轉頭望他,眸色微動。

“他終究還是要提起了,是不是與那密印有關?”

顧硯青點頭,又搖頭,沉默片刻:

“他說,那不是裁,是交。”

“他要把一封十年前的密令,交還給我。”

這話落下,兩人皆靜。

燭火在風中晃了一下,像一線波動的危機,也像沉寂多年忽然張開的風口。

“顧硯青。”蘇瑩鹿突然開口,聲音低啞,“你可想過,如果這封令里寫的是——傳位?”

顧硯青沒有答。

他只是走到她身邊,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鹿兒,我只想,哪怕天下再翻,也不要你親手去掀。”

蘇瑩鹿卻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嘴角微微一動:

“可這世上,總要有人掀一次。”

御書房夜中寂靜,內監早早屏退,連殿外侍從也被遣走,只余主殿燭影幽深,仿佛掩著一場不愿被聽見的過往。

顧硯青踏入殿中,未跪未拜,拱手站定。

皇帝坐于書案之后,披著一件寬大的黑金云紋蟒袍,蒼白的面容在燈下映出老態。

他抬眼看著顧硯青,良久未語。

終是將案上一卷青錦裹緞的長軸緩緩推來:

“你來得正好。十年了,這玩意兒該回你手里。”

顧硯青垂眸,靜立不動。

皇帝淡淡道:“別拘著。你是他兒子,該拿的,總要拿。”

顧硯青這才上前一步,雙手接過那卷軸,指尖幾乎有些僵冷。

那錦軸沉沉的,不重在物,而重在其中的紙。

他低頭展卷,紙頁泛黃,字跡卻鋒利如刀:

【密旨:若朕身死道消,而儲位未定,顧硯青可暫領攝政,理朝制軍。】

【三年后,若局安國穩,群臣允從,可立之。】

落款,是太子親筆簽印,字跡潦草卻清晰。

顧硯青指尖緊了緊,幾不可察地收了收。

“這世上……沒人記得你是誰了。”皇帝緩緩開口,目光微垂,“你小時候跟著長林侯府走時,還不到五歲。可我記得。”

他仿佛陷入某種遲暮的回憶:“你母親,那日跪在翠微臺上,求我饒你性命。”

“我原以為放你出去,是救你一命,后來才知,是毀你一生。”

顧硯青緩緩抬眸,目光如舊,卻已不像昔日那樣冷硬,而是多了一層……隱忍的愧憐。

他張了張嘴,終究無聲。

皇帝似也明白,他不會開口,于是輕嘆一聲:

“我知你不求這個位置,也不稀罕這點東西。”

“可你若不坐那上頭,你護不住的人……誰來替你護?”

這一句,恰似從風中落入心口的一柄鈍刀。

顧硯青指尖微顫,緩緩將卷軸合起,鄭重收于袖中。

他低頭一禮,不言不語,卻是一份沉沉的承諾。

燭影下,皇帝微閉上眼,像是解脫般自語:

“罷了,朕若再遲一刻,恐怕連你都要來不及接應了。”

“你回去吧。等你該動的時候,朕自會給你理由。”

殿門再開時,風從高檐之下卷入夜幕。

顧硯青負手而出,身影沉穩,仿佛肩上不曾背負什么。

可他掌心微冷,那卷密旨,在黑夜里仿佛灼得他手心生痛。

而他知道,從此之后,他不能再只是“顧硯青”。

顧府夜燈未熄,廊外春寒料峭,連院中的玉蘭也收了最后一瓣花骨朵。

蘇瑩鹿披衣坐于內室小榻上,案前燃著一盞鳶尾香,淡淡的味道縈繞不散。

她面前攤著幾頁戶部鹽引冊副本,還有顧氏名下商鋪的賬目明細,卻一行都未看進去。

門扉輕響,是顧硯青回來了。

他步子很輕,像不愿驚動她。但蘇瑩鹿卻未抬頭,只輕聲問了一句:

“他把那封東西,交給你了?”

顧硯青停住腳步,許久才坐至她對面,將手中卷軸取出,緩緩放到她掌心。

蘇瑩鹿接過,卻沒有展開。

她只是盯著那枚封印,指腹輕輕摩挲,仿佛能從中讀出父子兩代之間那條剪不斷的血線命脈。

“這世上的血,終究不能白流。”她淡聲道,“只是這一封,卻把你也釘死在了那個位置上。”

顧硯青靜靜看她,半晌忽而抬手,緩緩覆上她的肩。

他喉頭滾動,卻無言。

蘇瑩鹿卻輕笑了一聲,抬眸望向他:

“硯青,我是個重活一世的人。”

“我不怕權、不怕名、不怕爭。”

“我怕的,是你把所有苦都吞下,只留我一個人站在光里。”

顧硯青眸色微動,眼中似有碎光流轉。

他緩緩伸出另一只手,指尖顫著,落在她掌心中那封密旨上,最終握緊。

兩人四目相對,無聲勝有聲。

蘇瑩鹿低聲道:“你若真要坐上那個位子,我便開一條商路,為你筑一條后路。”

“這江山是你的底線,天下財脈……由我來斷他人的鋒。”

顧硯青指尖收緊,喉中似有哽咽。

他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但他的眼神已然告訴她,他聽進去了,也銘記了。

這一夜,兩人第一次不再避談命運與大局。

他們坐在鳶尾香中,一同望著那封密旨,一同望向未知又滾燙的前路。

他們都知道,一旦踏出這一步,前方的風雨,不只是家國天下,還有人心權變。

可他們也都知道——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三日后,戶部尚書府外,一輛低調的青幄馬車緩緩停下。

車中,蘇瑩鹿身著杏灰織錦衣袍,鬢邊斜插一支碧玉嵌銀鳳尾簪,眼中不見半點女兒家的軟弱,只留冷靜沉穩的籌算。

隨她一道的,還有從南商會館趕來的江臨舟。

“你確定要從東南鹽道開局?”江臨舟低聲問,“那里盤根錯節,鹽票流轉早被宗親三房幾大家族掌控,連戶部都難插足。”

蘇瑩鹿輕笑:

“正因如此,才要動它。”

“動一個地方的鹽道,等于動了地方的軍糧口袋。”

“戶部插不了,我蘇家能插。”

戶部尚書張垣是個精明人,聽聞蘇瑩鹿親來,不敢怠慢。

一番寒暄后,蘇瑩鹿開門見山,將一份私下掌握的“鹽票流拍清單”遞上案幾。

“張大人可曾知,這半年中東南鹽引九成流拍,三成入了西市轉賣?”

張垣神色微變:“這……你如何得知?”

蘇瑩鹿卻只是淡淡一笑:“張大人只需知道,如今東南鹽價飆升,百姓買不起鹽,地方官府卻又查無實據。”

“我不查你,我查鹽。”

“今日來,是想借張大人一個名頭,拿下東南鹽票監管權。”

張垣手中茶盞一震,幾滴熱水潑灑在案,竟不敢動彈。

“你……你要動三房?”

“不,我要動的是他們養的那條‘私鹽脈’。”蘇瑩鹿語氣溫柔卻鋒利,“若戶部肯配合,我能三月內平鹽市,半年內給你上繳雙倍賦稅。”

“若不肯——”

她站起身,拱手一禮,卻將腰間印綬緩緩亮出,赫然是——

“內庫銀綱臨時監使”之印。

張垣頓時色變。

那是皇帝親授的印——意味著,蘇瑩鹿手中,已有能動內庫賬目的權力。

“你……你果真要插手財政?”

蘇瑩鹿眸中一閃而過鋒芒:“我只是接住你們不敢管的燙手山芋罷了。”

“若張大人愿成全,不久之后,朝中誰動鹽、誰偷稅、誰坐收漁利,自有清算之時。”

張垣沉默了很久。

終于一咬牙,將卷柜中一枚東南鹽監副印交予她。

從戶部出來,江臨舟望著那枚剛落印的任令,忍不住低聲道:

“你這一手,不是拿鹽,是封喉。”

“他們若不反撲,那才怪。”

蘇瑩鹿笑意淡淡,卻眸光冷冽:

“那我便引他們先動。”

“好叫天下人都看清——這天下,不是姓柳的,也不是姓張的。”

“是姓顧的。”

此時,宗三房已接到風聲。

“鹽市?她要動鹽市?”

“她瘋了么?她以為顧硯青真能保她一世?”

“傳話給德妃,她不是要動?——我們就動她!”

夜落京城,一紙“鹽票管轄”新令正式傳入東南。

這,才是真正的開局。

宗三房宅第深夜不熄燈火,廳中燈影交錯,映出幾張老謀深算的臉。

“顧硯青那邊咱們動不得,可那婦人——她如今竟要借鹽市起勢?”柳家長房主事柳文川冷笑,“真把自己當皇商了?”

張家二房主母輕拈香帕,譏聲不減:

“不過是仗著蘇家在禮部有點舊關系罷了,換朝一日,她連京門都出不去。”

“德妃娘娘已經答應我們,這回‘言官絆局’,她那邊會出手。”

“只要她下旨查賬,顧家便是泥菩薩過江,也保不住她。”

三人對視,眼神一凜,舉杯同飲,杯中濁酒仿佛已飲下一道殺局。

翌日清晨,御史臺上本如常。

卻有三名言官忽于殿前跪奏:

“啟稟圣上——戶部鹽稅流失,商賈倒票,百姓疾苦,皆因蘇氏擅權擾市,請陛下徹查!”

太監尖聲一喝,滿殿靜寂。

皇帝微微瞇起眼:“你們說……蘇氏擾市?”

“是。”言官齊齊伏地,“其出身商賈,卻以女流之身,橫插朝政要道,違禮制、壞根本!”

“且疑似擅動內庫銀綱,私奪鹽監副印,請陛下明鑒!”

話音落地,朝堂上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連李丞相都微微皺眉——他雖不與顧派同進退,但這等直奏參倒內命婦之舉,也未免過于張狂。

更何況,蘇瑩鹿行事雖銳,卻確未出制禮。

皇帝卻未怒,反而笑了一聲。

那一笑之中,有一絲疲憊,也有一縷深意。

“好,好一群口若懸河的言官。”

他緩緩掃視殿中,淡聲問道:

“那依你等所奏,是朕昏庸,才會錯授其權?”

無人敢應。

皇帝目光一斂:“那便不必奏了。”

“鹽市之事,既是蘇氏所管——若三月之內,鹽價不穩,稅賦不升,朕親罰她便是。”

“若你等污蔑在先——削祿三代。”

話落如驚雷,三名言官當場變色,竟不敢再言。

皇帝抬手敲下金笏,聲音低沉卻透著警告:

“顧氏一族,是朕親封。”

“蘇氏是朕欽用。”

“你們若連這點分寸都不記得……那也不配再立朝堂。”

御前退朝,后宮卻早已翻涌暗潮。

德妃伏在內殿梳妝鏡前,手指緩緩捻著一串金珠,眼神冰涼。

“他竟為一個女人護到這地步……”她低聲笑了一聲,“那便更不能留了。”

“傳本宮話給柳家——動手吧。”

而此時的顧府書房內,蘇瑩鹿聽完全部奏報,眸光沉靜如水。

“他們終于按捺不住了。”

江臨舟捧著茶盞,嘴角卻笑意漸濃:

“你這一步,走得漂亮。”

“朝堂不動你,后宮會動你。”

“但……你確實逼出了他們最真實的反應。”

蘇瑩鹿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漫天春雨,語聲低緩:

“我要的就是他們出手。”

“出手了,才好留下把柄。”

“這仗,不是一場,是一局。”

她轉頭看向顧硯青,目光平靜堅定:

“我們已經,不能回頭了。”

南市鹽鋪門前,鑼鼓喧天、張燈結彩。

鋪前掛著兩條大紅橫幅——

【“蘇氏鹽行開張酬賓,今日鹽價減半。”】

【“平價惠民,鹽稅盈國!”】

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排了十幾丈長隊,竟無一人抱怨。

鹽行柜臺前,一位年邁老婦接過兩袋雪鹽,感動得直掉眼淚:

“這世道亂了幾年,咱老百姓連咸湯都喝不起……如今好了,有人替咱出頭了。”

“這蘇娘子才是真正的福星啊!”

旁人也紛紛附和:“聽說她是皇上欽點的商監,管得了鹽市、控得住官倉。”

“要我說,她若能當朝中大臣,比那些滿嘴經義的狗官強得多!”

這番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傳入了朝中各處。

而在蘇瑩鹿的安排下,三十家鹽行同步行動、十個碼頭齊下價,短短半個月內,鹽價跌回兩年前的水平,甚至還略有盈余。

她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回擊了那些言官的口誅筆伐:

——不是擾市,而是穩市。

——不是私利,而是公惠。

戶部尚書張垣聽聞消息,連夜派人進奉奏折:“蘇氏調控得當,民怨止息,鹽稅雙收,可賜嘉獎。”

皇帝看罷,僅留一句:“觀后續。”

可內廷太監卻知,這“觀后續”四字,已是莫大默許。

而那位素來惜字如金的君王,甚至罕見地留下了一紙朱批:

【此女,有政手。】

顧府書房,江臨舟興致勃勃翻閱各方回報:

“西市鹽行已全部低頭,南倉調度也無縫銜接,東海鹽道竟主動來請你代為擔保。”

他一臉驚嘆:“你才動一刀,他們就自己讓了五尺。”

蘇瑩鹿卻神色淡淡,手中翻閱的卻不是鹽報,而是——

南市布帛行情月報。

顧硯青坐在她身側,沉靜不語,只靜靜地望著她那執筆翻頁的手指,眸光微動。

“你要開始布市?”

蘇瑩鹿點點頭,輕聲道:

“鹽是命脈,布是流通。”

“鹽穩,是壓住了他們;布動,是奪他們后手。”

她語氣平穩,仿佛不是在說一場權謀之爭,而是在打理一樁家業。

可顧硯青心知——這背后,是一步一步,抽絲剝繭般的博弈棋局。

他望著她,眼中閃過一抹隱秘的疼惜。

她該是坐在閨閣中畫花繡帛的女子,卻偏偏為他,為這天下百姓,披甲上陣。

顧硯青伸出手,緩緩覆住她手背,指腹輕輕摩挲。

蘇瑩鹿一愣,轉頭望向他。

顧硯青卻只是搖頭,低低一笑。

他想說:你慢些,莫累著了自己。

他想說:這天下,不必你一人扛。

但終究無聲。

可蘇瑩鹿卻已懂了她的意思。

她回握住他,輕輕一笑:

“我不累。”

“因為……你在。”

春日終將盡,夏雷將至。

鹽市平定之時,布帛將起,財脈之戰,真正拉開。

而在另一邊,宮闈深處,德妃所依仗的那位皇子,終于第一次步入權力前場。

一場不止于商、不止于朝堂的真正風暴,悄然醞釀。

蘇瑩鹿與顧硯青,從此正式踏上了“并肩登頂”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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